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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如此不可(顾准传) 平生所学供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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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队不但戕害人的肉体,还摧残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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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叶浅予后来回忆说:“思想改造的目的就是要改造到人人都能自觉地说假话。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是靠说假话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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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万山的催逼打压下,劳动队的学者学会了先自唾其面,再反咬他人,互相残杀,彼此蹂躏,既可怜得像虫豸,又疯狂得似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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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争取早日摘帽,“回到革命队伍中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摇尾乞怜,声泪俱下地扮演忏悔。等而下之者则献媚、告密、窥探、栽赃,连顾准也怀疑自己“是否变得卑鄙了”,不得不使人感叹这种“摘帽讹诈”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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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暴露思想,琐琐碎碎,我将她二军……赵所乞求的是脱帽子与做老婆,如此而已……杨自诩全无问题,样样都通。此人告密别人,鹦鹉学舌式地积极,奉承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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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我早起记笔记,冯顺站岗,也参加烧火。他利用灶火火花,观察我写什么,也侦察我茶缸里烧什么。冯对沈出奇地恭顺,目前属于告密者这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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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得到了沈的表扬。沈说我“接上头”了。这其实是笑靥迎人政策的结果。我近来每见沈必招呼,他不瞅不睬我也招呼,这就合乎他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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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右派分子的摘帽,无非是一种政治上的勒索。北京宣布140余人(摘帽),都是为了照顾政治影响,潘光旦、浦熙修之类都是。对广大的右派分子,是绝不放心的。局势越紧,防范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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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改造表现再好,不过是求苟全性命而已。什么摘帽子,摘了帽子能如何改善环境,都是采秀(顾准妻子)式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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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帽子,眼看是一场骗局。遍地哀鸿,人相食,灾荒报丰收,打肿脸充胖子……右派分子如何能摘帽子?只能来个10%左右,备备节日气氛,做一个政治勒索的资本,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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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政治态度应该继续下去——做一个历史观察家……新局面开始前,沉默自全,跟着走,记录历史,使这个时期的真相能为后世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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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当无处控诉时,唯一可做的就是把它记载下来。在后来集结成册的《商城日记》中,顾准怀着绞痛,记录着浮肿、死亡和冰冷的统计数字之外那一个个死者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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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组的周为凤,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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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仁鑫一家死完,剩下一个小孩,人家给他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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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附近路上倒尸二起,系工地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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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畈附近一个生产队,七十余人死了三十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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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纫室张的哥嫂同时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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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问题已不在死人不死人,而在死些什么人。黄渤说,父亲死了,死了没啥。孩子死了,死了也没啥。哥哥死了,是糟糕的,诚哉斯言(哥哥是劳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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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的禁锢不许人说人话。顾准写道:“医生若说是饿死的,医生就是右派,或右派机会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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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褪去了廉耻的面纱,暴露出生存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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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队的家当都是靠收集破烂撑起来的,不能辨明什么是偷什么不是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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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妇女分不清是姑娘还是媳妇,只要有吃的,自愿留在那里给人当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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