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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杨家:生老病死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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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气温最低时在零下十多度,奔流的汉水已经结冰,早晨枯草的叶子上,落着厚厚的一层霜,屋里屋外几乎是一个温度,一个人睡在透风的屋子里的凉席上,盖着一床用了几十年的旧被子,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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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74年参军,六年后,他自觉成功才踏上故乡的土地,当他见到父母的一刹那,成功的自豪感迅速瓦解,父母的穿戴和衰老超出了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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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社会里,据说家族中有信佛的虔诚者都能给自己的直系后人带来富贵。志鹏先生的祖母未必知道这种富贵说词,但她自己修行,居然对儿孙也有洞察力:“娃,好好上学,你将来是到外面务事的人,你会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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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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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作家老村的介绍,我认识了另一位陕西籍的作家杨志鹏先生。陕西作家群是当代文坛极为重要的群体,老村和老杨都归属于这个群体,但他们没有赶上“陕军东征”的时代风云之战,故跟路遥、贾平凹、陈忠实们比,社会影响小了一些。等他们奉献出心血之作时,文坛和市场都已转向,“时势权力”已经生成定型,世道已近敛藏的秋冬之季。他们的创造只能等待个人的自觉,或另一个时代的发现和追认。最近的例子,就是云南作家张宇光先生重读老村作品三遍,而为之作文介绍。我曾举陶渊明被低估近千年才被宋朝人承认的事实,说明冯梦龙是至今被文学史和读者低估的大作家和大思想家。这是我们文明上演的经久不衰的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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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志鹏先生别有福报。他由文学出发,走向了生活、思想、信仰,收获了一般才子、作家都少有福祉的成果。他是作家,却有行动能力,曾经担任青岛开发区新闻中心编辑、青岛大众传播中心总经理、青岛开发区文联副主席、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他的文学作品多次获得大奖,由他代表五千位中国作家创制的高达三米的中国作家签名艺术瓷瓶,放置于中国现代文学馆大厅,成为了永久人文景观;他成功策划组织的由吴冠中、关山月、张仃、黄永玉、朱乃正、刘国松等海内外数百位著名画家参与的“中国百家艺术瓷画大展”、“中华艺术千禧展”、“中日绘画交流大展”等艺术展,极为成功。他一度参与了时代的“开发热”,并实现了文人多终生难以实现的梦想,将一片十平方公里的荒山开发成大地艺术风景区,以现代摩崖石刻等艺术形式,展现佛教文化,集旅游观光和朝圣于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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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鹏先生后来激流勇退,回到个人的信仰生活中。他皈依了佛门,不再有文学创作上的抱负,一切文字都着眼于使人“明心见性”。他的长篇纪实散文《藏密游历》可证实他的功力、才华和见地。从志鹏先生的这一经历,我们多少能够明白,唐宋中国众多的天才们没有囿于文字,不屑在儒门或才情中争胜,跟韩愈、苏东坡们一争高下,而是达意达思而已,力求明心见性;就是韩、苏,也多受佛道的教化,甚至他们最好的文字都在儒释道的层面通达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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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纯粹的信徒使徒,志鹏先生又具明确的人生社会关切。因此,我看到他要寻根,要梳理自家的族人历史和现实时,他的一个佛门师父说他过于认真,希望他解脱,我也是十分纠结,用时下的话——“我不会同意更多”——但也希望志鹏先生的修行能够执着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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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志鹏先生记他的父母亲人和族人时,我更理解了他何以如此。他的家人是中国基层社会的缩影,记录他们是“明心见性”或传播“福音”的方便法门。因此,借助于志鹏先生提供的材料,我也愿意来介绍他和他的一家人。志鹏先生是佛教徒,我也就按“诸行无常”等生老病死的生活来介绍。生苦、老苦、病苦、死苦,这类无常牢牢地攫住了我们中国大众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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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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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记忆始于祖父,而曾祖父“已无人说清”。杨氏一门,是从外地迁入洋县龙亭尖角村的,最初族里的人,都住在靠近汉水的一条梁上,也许因为住了姓杨的,故叫杨梁,在官方的登记中,则叫杨家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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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志鹏先生的曾祖父一代时,因住的地方地势低,遇到汉江发大水,房子和地都淹了,就选择搬迁到现在的庙沟。志鹏小时候以为庙沟得名于离家不远的土地庙,长大后才知道,顺沟而下,两三里外的汉江边,有座不小的古庙宇镇江庵,庙沟是指庵后的一条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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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沟虽不深,也不长,但两边都是山地,虽地势高,离汉江远了,可种地只能靠天吃饭,从沟底挑一担水到住的地方,腿脚不硬朗的人,就成了负担。从志鹏先生儿时记事起,每天早上挑水,解决全家一天的生活用水,是一件大事,起床的大人们,揉揉眼,第一件事便是到沟里的井里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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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里也有些水田,是一年四季不断水的沟田,一年只种一季水稻。山上的坡地,土很薄,自然也不肥沃,无论是挑肥壮地,还是挑水浇地,都是很重的力气活,一条扁担,在肩膀上吱吱呀呀叫,再壮实的小伙子,也会磨出茧来。尤其夏天光了膀子挑,几趟负重下来,肩膀就全磨红了,磨破了。这样的山地,再好的年份,收成也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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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鹏先生的祖父名杨德成,为了谋生,就学技术做了当地的油匠。这并不比种地强多少,只是在打油的时候,饭菜里的油放得多些,比平常种地的人家,会多些油水的口福。可仍不会富家,所以,到20世纪40年代,志鹏先生的祖屋,仍是几间不大的草房,四周是用土筑成的墙,栓子和竹笆的上面,盖的是夏天的麦草,抑或是秋天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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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鹏先生记忆中的外婆,守寡几十年,床上一年四季永远铺着一张凉席,席面已经磨出光亮,淡绿色的篾条已经变成了棕色。他后来感叹,家乡在秦岭以南的浅山区,冬天的气温最低时在零下十多度,奔流的汉水已经结冰,早晨枯草的叶子上,落着厚厚的一层霜,屋里屋外几乎是一个温度,一个人睡在透风的屋子里的凉席上,盖着一床用了几十年的旧被子,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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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鹏先生的父亲在八九岁时,就给大户人家放牛了,童年生活可想而知。平日吃饱肚子,在严寒的冬季能在穿草鞋的脚上套一双棕片做成的袜子保暖,就是最大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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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共内战时,志鹏先生的父亲被抓了壮丁,在军营里他找到机会逃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讨饭回到家。在逃亡路上,为了不再被征兵,他选择了自残,找了两块光滑且硬度高的青石,将自己的右手的食指,放在石头上,左手拿起了另一个石头,看准了放在石头上的食指,用力砸下去。因为石头不是刀,左手没有右手力大,无法将食指的第一个骨节齐整地切下,只是砸得血肉模糊。直砸到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彻底报废为止,然后捡了一堆柴,烧成灰,按家乡的土法,抓了一把灰,捂在了手指上,这样止了血,也算消了毒。回家后,他的手指没有发炎,已结了疤。从此,他右手食指的第一个骨节,只剩下一个冒出头的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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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谋生,志鹏的父亲依靠自己的力气,做挑夫,凭两只脚,出山(到关中)下川(到四川),每天走百十里路才歇脚。那时无非挑些山里山外、山上山下的土特产,或者针头线脑之类的零碎,那时物资的流通,就全凭挑夫的肩膀和脚板。1949年后的新社会成立运输队,他的父亲就由挑夫改做车夫,从事乡下至县城的物资交流,为此落下一身毛病。苦干的杨父当上了陕西省级劳模,1952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杨父后来听从国家的号召,下放回家,从此不但没了工资,看病的钱也得自己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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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父养病期间,一家重担落到志鹏的母亲身上。所有的农活和割柴、喂猪的活路,由杨母承受。当时他们一家生活在东汉蔡伦的封地——龙亭小街上,住在街头租来的一间小房子里。那时的小街只是三天一个集市,小街上的人都以务农为生。杨母和小街上许多男人一样,扛着尖担,到几十里外的南山砍柴。有一次,一个毒蛇爬过的刺扎进了她左手的大拇指。因为消毒针打错了,她的手指开始红肿化脓,昼夜疼痛,她难忍的叫声在寒冷的长夜里超过了黑暗的可怕。直到大拇指烂掉了一个骨节,疼才终于被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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