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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孝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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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武帝司马炎是西晋的开国皇帝,然而所有人都清楚,他并不是这份基业的缔造者。司马炎称帝之后,给自己的祖父司马懿、伯父司马师、父亲司马昭都追加了皇帝头衔,《晋书》之中,也给予上述三人本纪的待遇。如果仅从交代清楚司马家发家史的角度看,这种写法倒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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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家的家教良好。司马氏与曹氏对政权的争夺,胜负的关键,有时似乎纯出于偶然。比如,假如曹丕比司马懿更长寿一些,那结果将会如何?然而,人的寿夭,亦非仅决定于天数,曹操父子都对传统的社会规范和习俗表示怀疑(所谓“魏武好法术,魏文慕通达”),然后很自然的,怀疑论者堕落成享乐主义者,吃五石散,酗酒,纵情声色。司马家不能说与这些完全无关,但至少在司马懿、司马昭这两代,他们秉承儒家传统,大体上,还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有节制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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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不会是多么有道德感的人,只不过言辞和公开举动上既然标榜礼教,也就多少会有些习惯成自然。司马懿装病时精湛的演技为人所津津乐道,但也有险些穿帮的时候。一次突然天降大雨,司马懿想起晒在外面的书册,忘了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僵卧的病人。正像那些寻常读书人所做的那样,他起身把书收进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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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以孝治天下”的口号,有时也得到了相当认真的对待。司马懿到了晚年,厌恶他的原配妻子。他生病了,妻子来看他,他竟然说:“老物可憎,你过来干什么?”“老物”于是羞愤绝食,而司马懿对此简直不以为意。然而接下来,司马师、司马昭等一帮子兄弟也统统跟着不再进食,一直等到司马懿屈服,向母亲道歉了才算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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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二年(265)八月,司马昭去世;十二月,司马炎接受魏帝的禅让。这样紧张忙碌的气氛,使得大晋的广大臣民仅仅为司马昭穿了三天丧服,司马炎本人也不过穿到司马昭下葬,即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第二年八月,司马炎想把丧服重新穿起来,并趁机恢复儒家理想中服丧三年的优良传统。对此,朝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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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以来,为先帝服丧一向是服一天算服一个月的,结结实实服满三年,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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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脱掉丧服现在又重新穿上,经典上是否可以找到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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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皇帝个人穿上丧服而大臣们都不穿是否合适?是不是会显得只有父子之道,而不讲君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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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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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此事作罢,但司马炎仍然坚持素食素服,度过了三年。之后不过几个月,即泰始四年(268)三月,司马炎的母亲王太后去世。司马炎于是便开始了新一轮的素食素服。自然,其间君臣间再次有一回是否有必要这样做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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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十年(274),司马炎的皇后去世。这一回,讨论的热点是太子是否应该为母亲服丧三年。不必惊诧晋朝君臣的不厌其烦,事实上,后来的历史学家也加入了争论,其中有一些人(比如令人敬佩的王夫之)态度更是称得上慷慨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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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二、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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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吴的这一年,前将军、青州刺史胡威去世。在天下一统,形势一片大好的气氛里,这件事很难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胡威生前曾经和晋武帝讨论时政,认为朝廷对官员过于宽贷。晋武帝以自己对尚书郎以下的官吏的严厉措施为自己辩护。胡威说:“我所陈述的,难道是丞、郎、令史这一类官吏吗?要处理到像我这种级别的官员,才可以整肃教化,彰明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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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前面我们已经一再提及的,司马炎很宽容。他没有接受这个意见,但也没有追究胡威尖锐的态度。事实上,即使更猛烈的抨击司马炎仍然可以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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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武帝曾向司隶校尉刘毅问起,自己可以和汉代的哪一个帝王相比,刘毅竟然回答说:“桓帝和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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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灵在位期间,几乎已经成了黑暗时代的代名词,晋武帝有理由对这个评价感到惊奇。于是,刘毅答道:“桓帝、灵帝出卖官职的钱都进了国家的仓库,陛下出卖官职的钱则进了个人的腰包。凭这一点来说,大概还不如桓帝、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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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司马炎大笑说:“桓帝、灵帝的时代,听不到你这样的话,现在朕有正直的臣下,已经胜过桓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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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儒家思想中理想君主的模板,司马炎无疑相当熟悉。既然他愿意标榜自己“诸生家”的出身,他当然也愿意去迎合这个标准:允许和鼓励大臣们发表批评意见,无疑是理想君主必须要有的素质之一。只是问题是,很多时候司马炎缺少甄别这些意见的能力。他很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胡威、刘毅提出的问题的严重性,他只是满意自己那个宽容的姿态。能够迅速说出那个证明自己优于桓帝、灵帝的漂亮句子,他心里多半是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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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灭吴的这一年,司马炎决定裁去驻扎在各州郡的军队。这个决定后来对晋王朝的命运造成了几乎致命的打击——面对四面八方的叛乱,地方政府束手无策。司马炎之所以要这样做,有经济方面的考量,但传说中周武王灭商之后,“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的图景,无疑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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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位理论上应该是创业者的皇帝更大程度上却是一个公子哥。他注重仪表,精心修饰自己的发型和胡须。他喜欢那些贵族间的游戏,大臣们比赛谁更富有的时候,他都乐于去掺和一把。如著名的石崇、王恺斗富的故事里,提到晋武帝作为王恺的外甥,“每助恺”。比如赐给王恺二尺多高的珊瑚树,好让他压倒石崇。然而,谥号为“武”于他实在是一个绝大的误会,司马炎不喜欢军事,祖父司马懿杰出的指挥才能,对他而言竟成了家门的耻辱。晋武帝的胡贵嫔是将军胡奋的女儿。两个人玩樗蒲游戏(类似后世的掷色子)的时候,胡贵嫔不小心用箭划伤了晋武帝的手指。晋武帝发脾气说:“你真是个将种!”胡贵嫔说:“有一个人,他的祖上向北伐灭了公孙渊,往西挡住了诸葛亮,不知道不是将种又是什么?”于是晋武帝“甚有惭色”。当然,晋武帝对女人的强烈兴趣,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灭吴之后,他把孙皓的后宫也接收过来,五千宫女被从南京带到洛阳,于是,掖庭中的女性创纪录地达到了一万人。人数太多反而导致失去了明确目标,晋武帝就坐上羊拉的车子,听凭羊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宴饮入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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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儒家学说是很人性化的,上述种种都算不上很严重的问题,在典籍中不难找到辩护,皇帝不必为此受到太多的指责。就以好色的问题为例。当齐宣王声称自己是一个好色之徒的时候(“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孟子当即回顾了太王好色的典故,并总结说:“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于是,司马炎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继续好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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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司马炎最大的心病,也许只剩下一件事了:他有一个优秀得过分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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