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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78 诅咒之塔:阿卡之战与十字军运动的终结 [:1706318505]
1706319079 诅咒之塔:阿卡之战与十字军运动的终结 第三章 双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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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81 1250—12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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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86 随着图兰沙鲜血淋漓的心脏被扔到路易的脚下,尸身被扔进尼罗河中,阿尤布王朝的生命正在流失殆尽。正是图兰沙的父亲马利克·萨利赫一手创建的马穆鲁克军团,在曼苏拉大肆屠戮基督徒并拯救了埃及。这一职业化军事集团成为阿尤布王位背后的力量所在,并且在13世纪50年代取代了旧王朝。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过程,持续了十年之久,伴随着各色傀儡的粉墨登场以及马穆鲁克各派系之间的钩心斗角。先前的奴隶士兵们在开罗掀起内乱纷争,让市民们开始担心起突厥人在他们中间的存在。巴赫利亚军团的首领阿克泰被竞争对手忽都斯(Qutuz)谋杀,而巴赫利亚军团以及影响力日渐增长的拜巴尔则被迫于1254年从埃及出走。在这个十年剩下的时间里,拜巴尔在叙利亚为不同的阿尤布王公效力,锻炼了自己的领导能力和战斗技巧。在埃及,忽都斯控制数位王位继承人登基后,于1259年自行加冕为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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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88 对于自己失败的十字军事业所带来的后果,路易九世并没有逃避责任,这一点让他广受世人尊重。他没有回到法国,而是在圣地待了四年,赎回因惨败而滞留埃及的囚犯,强化阿卡、凯撒利亚(Caesarea)[1] 、雅法和西顿这些硕果仅存的十字军立足点,甚至自掏腰包、投入重金。他在阿卡成立了一个永久性的法国军团——一支规模虽小但价值很大的职业军队,并且开始寻找对抗穆斯林势力的潜在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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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90 很长时间以来,蒙古人的锋芒所激起的阵阵回音(尽管有些失真)就传到了西方的基督教世界,一厢情愿的想法也随之而生:他们的王公们没准会成为基督徒,甚至就是基督徒。然而,证据却与此相悖。到了13世纪40年代,东欧已经被蒙古人的突袭重创。1249年,当路易还在塞浦路斯准备发动十字军东征时,他接见了波斯的蒙古人派来的使者。作为回应,他派出两位多明我会修士[其中的一位,安德烈·德·隆格瑞莫(André de Longjumeau)能说与蒙古语相关的语言],鼓励蒙古人皈依基督教信仰并“向鞑靼人(蒙古人)演示和教导他们应当信奉的教义”。[2] 这两位传教士对潜在皈依者的游牧生活展现出一定的想象力,他们随身携带着可以四处移动的帐篷式礼拜堂,上面绣着耶稣生平的各个场景,以及圣餐杯、书籍和一切做弥撒所需要的物件。他们的旅行耗时两年之久,其间还踏上了深入中亚心脏地区的旅程,到达了蒙古宫廷。隆格瑞莫回来后在凯撒利亚找到了路易九世,后者于尼罗河惨败之后正在督造这座城市的防御强化工程。隆格瑞莫的报告略有几分含混不清,但简单明了地纠正了盲目乐观的想法。两位修士亲眼看见了毁灭:一座座城市化为残垣破壁,尸骨成堆。他们被遣回是为了传达警告之语,所有胆敢反抗者必丧命于蒙古汗王剑下:“特此申明,诫告汝辈,两国之间,非和即战。故奉劝尔等,岁岁纳贡。缴足金银,方可以友邦待之。如若不从,必遭亡国灭种之祸,亦如他国破灭之往事。”[3] 要么投降,要么等死:这是一个中东诸国很快就会面临的抉择。路易九世对此并没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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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92 1253年,成吉思汗(Genghis)的孙子旭烈兀(Hülegü Khan),也就是蒙古帝国大汗蒙哥汗(Möngke Khan)的弟弟,受命率军西征,“最远要打到埃及的边界”。[4] 其目标是以粉碎穆斯林势力作为重要一步,使蒙古成为世界主宰。到了1256年,旭烈兀已经驻军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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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94 两年之后,蒙古人就对伊斯兰世界施以沉重打击,带来的影响在其后回荡了数个世纪之久。1258年1月,旭烈兀兵围巴格达。在长达五百年的时间里,巴格达一直是阿拔斯王朝(Abbasid)哈里发的御座所在地,一座学术研究与文化资源的宝库,也是伊斯兰世界的知识中心。在汉人攻城技师的帮助下,蒙古大军于2月上旬攻破了城墙。守军的投降毫无用处。这座城市被夷为平地;清真寺、宫殿、图书馆以及医院被尽数摧毁。各方对于死亡人数的估计差别极大,从9万到80万不等。底格里斯河被不计其数的书册的墨汁浸染,这些书籍的封面竟被撕扯下来用以制作凉鞋。阿拔斯王朝的最后一任哈里发被蒙古人裹在毯子里,在骑兵的马蹄下被践踏至死。巴格达之劫严重动摇了伊斯兰教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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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96 1259年9月,旭烈兀率领一支人数大概12万的大军通过浮桥渡过了底格里斯河,他的目光落在了叙利亚。海外之地的基督教诸国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困境。海屯一世(Hethoum Ⅰ)是位于土耳其西南部的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Cilician Armenia)[5] 的基督教国王,他将蒙古人奉为宗主;众所周知,旭烈兀的大将怯的不花(Kitbuqa)已从聂斯托利派改宗基督教,海屯一世因而天真地认为蒙古人打算为基督徒收复耶路撒冷。他试图说服其他的基督教飞地也投靠蒙古人,但只有他的女婿博希蒙德六世(Bohemond Ⅵ),小小的安条克公国和的黎波里伯国的统治者有所回应。当阿勒颇陷落后,那里的穆斯林死于刀剑之下;亚美尼亚基督徒将大清真寺烧成一片白地。在预见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后,大马士革于1260年3月直接向蒙古人开城投降。看到穆斯林邻居们羞辱难堪的情形,这座城市里的东方基督徒们按捺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敲响了他们教堂的大钟,还在斋月(Ramadan)期间把酒相庆——这种羞辱的记忆在穆斯林的心中可不会磨灭。不久,随着众多阿尤布王公纷纷投诚,叙利亚全境几乎都落入蒙古人手中,他们已向南奔袭到埃及边境。伊斯兰世界面临着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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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098 阿卡也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在13世纪50年代的后期,这座城市成了热那亚与威尼斯进行商业角力的“风暴中心”,两方的竞争愈演愈烈,最终在城内爆发了一场全面的战争,世人称之为圣萨巴斯之战(War of St Sabas),表面上是争夺以那位圣人命名的修道院(恰好位于这两个意大利人社区的边界上)的所有权,实际上折射出双方在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上对地中海和黑海贸易霸权的争斗。这场战争将这座城市内几乎所有的派系以及周边的十字军国家势力都卷了进来。医院骑士团支持热那亚人,圣殿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则为威尼斯人撑腰;比萨人先是与热那亚同仇敌忾,随后又见风使舵倒向威尼斯;海外之地有权有势的贵族们也有样学样地选边站队。这场战争持续了一年之久,穿插着海战、封锁战以及近距离接触的攻城战。在阿卡城里,交战双方在近距离用弩炮互相轰击,将石块抛过设防定居点的围墙,砸在他们邻居的居住区内。编年史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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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00 在1258年的整整一年里,至少有六十台弩炮被投入战事中,每一台都将炮弹投射入阿卡城里,那些炮弹落到了房屋上、塔楼上和炮台上,它们将接触到的每一栋建筑都打得粉碎、夷成平地……这意味着阿卡除了宗教建筑之外,几乎所有的塔楼和坚固房屋都被摧毁了。双方各有2万人在这场战争中丧命……阿卡的城区完全毁于战火,此情此景,仿佛是基督徒与撒拉森人之间的战争。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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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02 死亡人数很可能被夸大了,但是这场战争给大部分城区造成了破坏是确定无疑的。虽然热那亚人最终被逐走,他们的居住区也被铲平,但城内的房屋、仓库、船只和防御塔楼也被破坏殆尽。热那亚人沿着海岸搬迁到了推罗。阿卡亟须大规模重建;它的贸易受损,派系分裂加剧,人力资源也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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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04 与此同时,耶路撒冷王国也开始感受到了蒙古人扩张所带来的压力。旭烈兀的真实意图在他于1257年下达给手下将军的一份命令中表露无遗:“前进到海岸,越远越好,把沿途的那些国家从法兰西和英格兰的黄口小儿手中抢过来。”[7] 阿卡曾拒绝响应海屯一世加入蒙古大军的号召。当年这座城市就收到直截了当的劝降。在此驻扎的军事修会做出了毫不妥协的决定:“那就让这些鞑靼人——塔耳塔罗斯(Tartarus)[8] 的恶魔们——尽管放马过来吧,他们会发现基督的仆人们已经安营扎寨并准备好大战一场了。”[9] 1260年2月,旭烈兀的将军怯的不花专横地命令拆除这座城市的城墙。阿卡的领导层对此置之不理并强化了防御设施,为了寻找合适的建筑材料甚至将城外公墓的墓石都掠为己用。蒙古人实在没有理由对阿卡会自愿臣服或结盟感到乐观。亚美尼亚和安条克都被降格到封臣的地位。当西顿的领主没能约束属下发动了一次袭击后,蒙古大军予以报复,洗劫了该城并将其夷为平地。蒙古人对其他势力根本就不屑一顾。求援信立刻发往欧洲,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蒙古人的恐惧,更是出于希望:在穆斯林势力衰退以及蒙古人的注意力被埃及吸引之际,可能会存在着扩张势力的机遇。求援信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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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06 我们充分相信,蒙天主襄助,如果那些自认为是基督徒的人能迅速而有力地支援我们,耶路撒冷以及耶路撒冷王国全境将会轻易被收复,因为大部分撒拉森人现在已不复存在。至于鞑靼人,如果他们遇到拉丁人的抵抗,我们相信,只要他们担忧自己遇到的抵抗越多一分,那么他们就会越早地将自己浸满鲜血的利剑入鞘。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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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08 但是没有任何十字军冒险行动因此发动,阿卡将自身置于一场充满怀疑和等待的游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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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10 当蒙古人的打击降临时,十字军诸国不过一群围观者罢了。1260年初,蒙古使者们带着一个令人熟知的消息来到了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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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12 东方与西方诸国的万王之王、蒙古大汗,致函东躲西藏、逃吾剑芒的马穆鲁克首领,忽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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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14 你应当考虑一下其他国家的遭遇……然后归顺我们。你已经听说我们是如何征服了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如何使那片乱象丛生的大陆焕然一新。我们开疆辟土,杀人无数。军威恐怖,让你无处可逃。你能逃往何处?何路堪使,助你窜逃?我们的骏马轻灵迅捷,我们的弓箭无坚不摧,我们的刀剑快如雷电破空,我们的心志坚如巍峨群山,我们的士兵多如漫天黄沙。兵戈难挡、城堡无阻,纵使祷告真主,也奈何不了我们。泪水打动不了我们,哀歌也感染不了我们。只有摇尾乞怜,才能饶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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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16 速速回信,免得战火烧身……胆敢抵抗,那就等着大祸临头。我们将会把你们的清真寺夷为平地并将你们真主的羸弱不堪公之于世,然后将杀光你们男女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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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18 目前,你是我们唯一需要讨伐的敌人。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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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20 此时,忽都斯掌权才三个月。虽然他的政权还不稳定,但是他的回应却毫无转圜余地。他将蒙古使者们砍成两半,悬首城门。他准备寻敌决战而非坐守待围。巴格达的教训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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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22 即便忽都斯尽其所能地招兵买马,他的军队在人数上也处于一比十的劣势,但是运气却站在他这一边。在前一年的8月,蒙古大汗蒙哥的驾崩,昭显了蒙古帝国的一处结构性缺陷。每一次大汗位继承的争夺战都不可避免地需要为首的汗王们返回中亚。当死讯传到身在叙利亚的旭烈兀那里时,他决定将为数大约10万的主力部队撤回,大将怯的不花率领1.1万人左右的部队留守。在写给路易九世的一封信中,旭烈兀宣称自己将主力部队以及数以万计的马匹撤回是出于后勤需要。叙利亚北部的饲料已经用尽,而蒙古人的习惯就是在夏天撤往气候更温和的地区。蒙古人一旦越过幼发拉底河就处于用兵的极限,这种可能性是马穆鲁克日后将善加利用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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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24 蒙古大军在深入叙利亚的时候迫使很多穆斯林难民和阿尤布王朝的士兵背井离乡,他们现在集结到忽都斯的帐下听命。这其中就包括拜巴尔和巴赫利亚马穆鲁克军团,十年来他们在群雄割据的叙利亚不停地转换阵营,身经百战、久经沙场。他们的冒险经历中不乏奔袭入侵埃及本土之举。巴赫利亚军团因为他们的首领阿克泰被刺一事与忽都斯积怨已久,但大敌当前,两方的分歧暂时被搁置一边。蒙古人的威胁使这些往日的对手结盟。忽都斯对拜巴尔的安全通行予以保证,后者率领手下的马穆鲁克来到开罗,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他的部队成为深受欢迎的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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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126 1260年7月,兵力约为1.2万人的埃及军队出征,其规模可能要比怯的不花的军队稍微大一些。埃及军队的组成包括马穆鲁克小队、埃及本土士兵和难民征召兵。忽都斯在沿海平原上朝阿卡方向进军时,决定寻求基督徒的合作。阿卡城内,何去何从引发了激烈的讨论。很多人都倾向于支持忽都斯。蒙古人对西顿的洗劫及其不知餍足的威胁让基督徒们忧心忡忡。忽都斯是六年里埃及的第三个苏丹,没有理由认为他能成为一个持久的威胁。此时,基督徒还很难将这个最近才冒出来的统治者与那些容易相处的阿尤布王公加以区分,而后者曾是有价值的贸易伙伴。与忽都斯联手也可能会缓解蒙古人带来的压力。然而,条顿骑士团的大团长汉诺·冯·桑格豪森(Hanno von Sangershausen)却言辞激烈地反对任何形式的合作,并最终说服当局拒绝了此事。用基督徒的生命去冒险是不明智的,而且,在穆斯林取胜之后,忽都斯可能会将目光转向他们;更好的策略就是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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