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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00 诅咒之塔:阿卡之战与十字军运动的终结 [:1706318515]
1706320501 诅咒之塔:阿卡之战与十字军运动的终结 第十三章 悲惨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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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03 1291年5月18日中午至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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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08 “往日不堪回首。”“推罗的圣殿骑士”苦涩地回忆道。一个不曾投降的城市怎可奢望敌人的怜悯?现在,随着苏丹的大军深入城区、肆意纵火,有组织的抵抗全似兵败如山倒。人们沿着狭窄的小巷向港口狂奔:“贵族小姐们、市民百姓们、未婚少女们和其他平民们从街头奔逃出来,他们将孩子抱在怀里,哭声大作,绝望地跑向水手们,恳求他们将其从死亡中拯救出去。”[1] 据维利耶的记载,在低阶的医院骑士团部队中,有秩序的撤退荡然无存。“我们的军士、侍从、雇佣兵和其他的人都开始彻底绝望了,他们扔下武器和盔甲,向船只飞奔而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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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10 船只太少而海面在狂风的搅动下并不平静,阿卡港湾的固有缺陷使得任何组织有序的疏散都无法进行。离岸的近海还有几艘帆船和威尼斯人的运输桨帆船,以及属于教廷和塞浦路斯国王的六艘桨帆船。巧合的是,两艘热那亚桨帆船刚刚抵达,准备在指挥官安德烈亚·珀洛(Andrea Peleau)的率领下进行交易,他们一反热那亚一贯不佳的声名,“大行义举,这是有目共睹的,因为他们把人们从海岸救上来,并把他们安置在帆船和其他船只上”。[3] 这项工作既危险又困难,考虑到当时的天气条件,转移人员需要搭乘摆渡船在汹涌的海面上来回颠簸。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似乎都没在事先就为疏散做足准备,尽管圣殿骑士团有一艘大帆船就停泊在岸边。这艘名为“猎隼”(Falco)的帆船被形容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舰”,[4] 可能最多能容纳1500人。它由罗杰·德·弗洛尔(Roger de Flor)指挥,此人尽管身为骑士团的一名成员,却因雇佣兵的冒险经历和海盗行为而屡遭指控、备受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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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12 这座城市已是火光熊熊、血流成河,能够逃离的主要是富人和贵族。亨利国王和阿马尔里克、受伤的维利耶、格拉伊和格朗松以及他们的随从登上他们的船,驶往塞浦路斯。“猎隼”号战舰的罗杰·德·弗洛尔“带走了小姐、少女、大量财富和许多重要人物”。[5] 这些财富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似乎已经塞进他自己的腰包,这使他随后陷入了从人道主义灾难中渔利的指控:在这些富有的贵族妇女乞求他将她们从这座燃烧中的城市救出时,他向她们索要其随身携带的珠宝和黄金作为赎金,并拒绝贫民登船。[6] 严厉的批评也落在了许多能够靠花钱买命逃路的名流身上。只有热那亚桨帆船的船长们因廉洁无私地把不太富裕的市民们送到帆船上和救死扶伤而受到赞扬,但是恶劣的天气和可用的运输船只之少意味着只有一小部分人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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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14 在海边,场面变得狂乱起来:富人们跑到码头,将身上有价值的物品拿出来,以求船主能把自己带走;穷人们则带着孩子乞求怜悯。在汹涌的大海中,水手们试图将难民摆渡到停泊在近海的商船上,但场面一片混乱。人们在渔船和小船上争抢位置。一些超载的船只在巨浪中倾覆。有些人试图游向大船,其他人则在被杀、被强奸的前景与被大海吞噬之间,选择了后者。妇女们把婴儿抱在胸前,向水中走去,然后纷纷溺死。海面被死难者的鲜血染红。那些留下的人面临着悲惨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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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19 海中的死亡场景,来自一部手抄稿中关于阿卡围攻战的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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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21 关于全城大屠杀的描述存在于一系列杂乱的叙述中,这些都是有关恐怖和自我牺牲的故事。和其他一样可怕的是惨绝人寰的声音:“那些被剥夺了逃跑机会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惊恐万状、发出哀号——有些人正在吃饭的当口,就被困在广场、街道、房屋和城市的角落里。”[7] 所有的秩序都崩溃了。在很多情况下,每个人都只为自己着想,编年史家的言辞与《圣经》中的一些语句相呼应:“自然虔诚的纽带被打破了。父亲不顾儿子安危,兄弟不思手足之情,丈夫不念夫妻恩爱。人们不肯对自己的邻居施以援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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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23 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兵荒马乱的场景:大火肆虐,尖叫声响彻大街小巷,“无主之马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嘈杂噪音和狂乱嘶吼的惊吓,它们穿过广场到处乱撞,张大双眼、绝望地四下搜寻,好像这样就能找到它们的主子和所有者,直到缰绳套在它们的脖颈上,然后就被敌人捕获带走”。[9] 很多人在试图逃往港口时,不幸被裹挟在拥挤的人群中窒息而死。“推罗的圣殿骑士”回忆起“小孩子们惨不忍睹的样子,他们被乱马撞倒后又被踩踏得肚破肠流。世上再没有人能铁石心肠到看见这场屠杀而不凄然泪下。我确信所有的基督徒看到这些场景都会流泪。我们后来发现,甚至连撒拉森人也不禁生出恻隐之心,为之哭泣”。[10] 在这场暴行的狂欢中,一些穆斯林因被这些孩子的命运打动而流下了眼泪,但随着几乎所有有组织的反抗活动的消失,大规模的屠杀和洗劫取代了那一天的秩序。进攻者们挨家挨户地搜查,将守军士兵斩草除根。“奴隶、杂兵和暴民们开始烧杀抢掠。”[11] 妇女和儿童成了战利品,被锁链带走或是被强奸。胜利者之间爆发了争夺俘虏的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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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25 当撒拉森人遇见落难的市民们,一个士兵抓住母亲,另一个士兵抓住孩子,把他们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然后便是骨肉分离。有一次,两个撒拉森人为了一名女子的归属发生了争吵,结果这名女子被他们杀死;又有一次,一名女子被掳为俘虏,她怀里的婴儿被摔在地上,然后马群飞踏而过,将其踩死。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些孕妇连着还在子宫内的胎儿窒息而死。而且在很多情况下,当一位妇人的丈夫或孩子或是病卧在床,或为箭所伤滞留在宅屋里,这位妇人就撇下亲人们独自逃跑,当撒拉森人来的时候他们全部被杀。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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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27 打家劫舍的过程变得狂热猖獗而又声势浩大。尽管城中的大部分财富显然在围城之前就已经被转移走,但穆斯林方面的史料记录道,除了掠夺人员作为战利品之外,城中仍有大把油水可捞:“各类财宝,镶嵌有金子和珍珠的水晶器皿,堪称价值连城,与之类似的还有金银器皿”,以及大量的威尼斯货币和铸锭形式的金块。在抢夺战利品的狂热中,有不少美丽的艺术品被打碎以求得其原材料,很多穆斯林竟然在争夺战利品的过程中被杀。唯有凶残狡诈之辈方能夺得最大的回报:“一大批平民通过买卖奴隶、骆驼骑手、暴民还有其他的军队人员及其追随者的所得物来获利。”[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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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29 随着守军放弃城墙,苏丹的军队在越来越多的地点完成突破,急不可耐地参与到洗劫当中。当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调动他们的部队试图夺回诅咒之塔时,蒙穆萨尔区的防守空虚,部署在右翼的哈马军团乘势而入。圣拉撒路的麻疯病人骑士团是这段城墙的唯一守护者,他们全员战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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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31 教堂和修道院成为被特别关注的目标,这既是由于它们积蓄的财富,也是出于穆斯林对基督教的仇恨。烈士们为信仰殉道的故事广为流传。在多明我会的修道院内的防线瓦解之后,30名修士拒绝逃离,他们与其他大批修士一道,在做弥撒时被杀。据说,除了7名多明我会修士之外,其他人无一幸存。在方济各会修士中,只有5人幸存。同样,据记载,多明我会修女在教堂唱赞美诗时惨遭屠戮。其他关于光荣献身的更多杜撰体故事以不同的版本在世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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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33 城中仍然存在一些零星的英勇抵抗。一群群十字军战士继续战斗:“他们被完全困在城市的广场和角落里,对入侵的敌人进行武装抵抗,把这些敌人击退……来自宗教团体和社会各阶层的虔诚信徒们在这场令人筋疲力尽的斗争中坚持了两天之久,他们的人数逐渐减少,受身披的重甲所累,又因口渴、饥饿和压力而日渐虚弱,直到都以基督的名义壮烈战死。”[14] 他们被教会授予了烈士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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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35 尼古拉·德·阿纳普以自身行动诠释了他自己的《圣经典例选》一书中关于在死亡之际如何作为的劝诫。他继续团结抵抗力量并决心舍身殉难,在被人强行架往港口的途中,他大声抗议道:“你让我怒发欲狂,违背我的意志将我拖走,让我照管的羊群在面临屠杀之际被我抛弃。”[15] 他被渡船转移到一艘威尼斯商船上,但是他的命运已注定他无法独存于世。史家对他死亡的记述不尽相同,但都强调了他的圣洁与阿卡最后的败亡中常见的低劣行为形成的鲜明对比:要么是这位善良的高级教士,在最后一刻依然挂念苍生,让如此多的难民爬上了他的小船,以致小船倾覆,使他落水而亡;要么就是如“推罗的圣殿骑士”所载,“一个水手抓住了他的手,但他滑了一跤,掉进海里淹死了。目前还不清楚是那个拉着他手的人故意放开了他,因为他把自己的贵重物品放在了船上,还是因为他抓不住而使自己的手滑脱。无论如何,这位大善人还是被淹死了”。[16] 阿纳普不大可能去关心如何将自己的俗世财物打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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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37 许多人被困在城内迷宫般的街道网中,无法到达港口,只能在城市的堡垒中——圣殿骑士团的城堡,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的城堡,威尼斯和比萨居住区的要塞塔楼,可能还有王室城堡——寻求庇护。圣殿骑士团的城堡坐落于海滨之处,那里挤满了幸存者。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的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救援船只离开:“当所有的船只升起船帆,在圣殿骑士团城堡中避难的那些人发出震天哭声。那些船只解开缆绳,启程前往塞浦路斯,留下那些进入圣殿骑士团城堡的善良民众等待命运的裁决。”[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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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39 这些堡垒一个接着一个被包围,或是被攻陷,或是投降。医院骑士团的城堡位于城市的中央,在获得赦免的条件下于5月20日投降,连同条顿骑士团的城堡,很可能还有王室城堡一起。那些幸存者的命运尚不确定,一些贵族被作为活口留了下来,以充当未来索要赎金的宝贵资产,但阿布·菲达暗示穆斯林进行了大规模的斩首行动:“苏丹下达命令,在阿卡城周围将他们斩首,不留一人。”[18] 很多人都对英王理查一世在一个世纪前对待穆斯林守军的行为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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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41 然而,圣殿骑士团的城堡仍在坚守。“推罗的圣殿骑士”留下了一份关于这座坚固而宏伟的堡垒的详细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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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43 大部分的市民——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在圣殿骑士团的城堡里避难。那里有1万多人,因为圣殿骑士团城堡在城内的堡垒中是最坚固的一座,坐落在海边的一大片土地上。在它的入口处有一座坚固的塔楼,其墙壁厚度达23英尺,塔楼的每个角上都有一座角楼,每座角楼上都有一个抬爪狮身像,狮像全身镀金,实际大小犹如一头驴子。这四座狮像的镀金工程以及包含其中的工艺耗费了1500撒拉森拜占特。这是一幅壮观的胜景。在城堡朝向比萨人居住区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座塔楼,这座塔楼的附近,圣安妮大街(St Anne)的上方耸立起一座非常漂亮的宫殿,那是大团长的居所……圣殿骑士团城堡里另有一座俯瞰大海的塔楼,是萨拉丁在一百年前建造的。它就在海边,承受着海浪的拍击。圣殿骑士团城堡里还有其他的精美建筑物,我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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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45 圣殿骑士团的强大防御能力和它在海边的位置确保了敌军无法将其包围,且只有克服极端的困难才能占领。在城堡里避难的人数可能被有所夸大,但根据所有史料的记载,城堡是一个可以容纳相当多的人的大型建筑群。尽管城堡固若金汤,幸存者的现状却仍然无望。圣殿骑士团城堡位于一个暴露的岩石海岸上,如果没有安全通行的保证,大规模的疏散是不可能的。随着博热因伤去世,骑士团匆忙选举了蒂博·戈丹(Thibaud Gaudin)作为他的替代人选。在他的领导下,皮埃尔·德·塞夫雷,圣殿骑士团的大元帅,于5月20日利用现有条件争取到了赦免令。苏丹同意了。他们可以在得到安全通行保证的条件下离开,在不携带武器且每人一套衣物的前提下登船驶往塞浦路斯。圣殿骑士团接受了这一条件。他们得到一面白旗,将其悬挂在城墙上作为凭证,而400名马穆鲁克骑兵,在埃米尔赛义夫·丁·阿奎布哈·曼苏里(Sayf al-Din Aqbugha al-Mansuri)的率领下进入城堡,监督难民的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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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47 赦免令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但事情却变得糟糕透顶。埃米尔的属下士兵受到城堡里面妇女和儿童的诱惑,而他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这些穆斯林士兵看到那里的人很多,就想抓住那些讨他们喜欢的女人并凌辱她们。基督徒们无法忍受这种行为,拔出他们的武器,袭击了撒拉森人,杀死并斩首了入城部队的所有人,于是没有人能活着逃脱。”[20] 城堡大门紧闭,尸体被抛出城墙,“然后基督徒们决定誓死保卫他们的人身安全”[21] 。他们毁弃了休战的旗帜,把它从塔楼上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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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20549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被困在里面的穆斯林都被基督徒杀死了。一位匿名的士兵对于谁该受责有不同的说法,他活了下来,并讲述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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