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324832
巴黎传:法兰西的缩影 二、罗丝·贝尔坦
1706324833
1706324834
1665年,路易十四的大臣让·巴蒂斯·科尔贝曾经高度评价巴黎的时装,他认为,“时装对法国如同秘鲁金矿对西班牙一样”。时装领域的领先地位带给法国特别是巴黎的经济收益十分重要。太阳王宫廷的设计成为欧洲其他国家仿效的模式。尽管王室设在凡尔赛,但是巴黎的服装业照样为那里服务。在18世纪晚期,一个时髦人物和一个服装设计者之间富有成效的协作使巴黎的服装业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那个时髦人物就是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那个服装设计者就是玛利·珍妮·贝尔坦,人称“罗丝·贝尔坦”,当时的人称她为“时装大臣”。
1706324835
1706324836
1706324837
1706324838
罗丝·贝尔坦1741年出生在皮卡第地区的一个下层社会家庭,进入巴黎之前曾经在阿尔布维里接受培训。她的才能被许多宫廷贵妇认可,包括沙特尔公爵夫人(后来奥尔良公爵的妻子)和孔代公主。在她们的帮助下,1770年罗丝在圣奥诺雷街开了一家服装店。该服装店有一个富有异国情调的名字,叫作“大汗居”。在18世纪70年代早期,她被介绍给玛丽·安托瓦内特,从此,她们之间的友谊与日俱增。
1706324839
1706324840
在18世纪70年代中期和晚期,罗丝·贝尔坦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主要服装设计师。她们二人在每一个季节都发明一种新式时装,所有出身高贵的女郎都积极追逐,唯恐落伍。一个回忆录作者后来写道:“贝尔坦夫人领导了我们时代的一场女士服装革命。”在玛丽·安托瓦内特推出新一季的时装以前,罗丝拒绝让任何宫廷贵妇穿着新式时装,这使她遭人憎恨。她与王后一周定期会晤两次,这是王后的日常工作,如同国王会见大臣一样。罗丝地位的不断高升引起许多宫廷贵妇的不满,奥伯克男爵夫人说她“自恃高贵,似乎她就是公主”。罗丝在宫廷里引起了一场竞争。但是,只要王后继续宠爱她,她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1706324841
1706324842
罗丝是一个时装商人。时装是裁缝做的,女裁缝制作的各式各样的衬裙就是由那些时装商人设计的。正如梅西耶所说,巴黎那七千个男女裁缝是做时装的,而那十几个时装商人是设计者。
1706324843
1706324844
罗丝·贝尔坦设计的与众不同的时装配套饰物是高发髻,这种高发髻由片片薄纱和其他一些东西组成,如花、羽毛、水果以及各种小装饰品,把这些东西编入头发和假发里,就形成了高发髻。从1775年起,高发髻和贝尔坦创造的其他饰物在公众生活中独领风骚。此后,各种头饰纷纷登场:在1775年,为庆祝路易十六成功接种牛痘而设计了一种名为“接种型高发髻”的发髻,这种发髻中的用品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包括一条青蛇、一轮上升的太阳、一些花卉橄榄枝;当年的另一种发型名为“反抗式高发髻”,是为纪念一次农民暴动而设计的;1776年,贝尔坦的设计又认准了深褐色;接着各种各样与历史相关的饰物流行起来,其中包括:两三英尺高的羽毛头饰;亨利四世的帽子(这顶帽子曾经唤起了路易十六的爱国心并促使他去仿效自己杰出的先祖);叛乱分子头饰(表示支持在北美殖民地战斗的法国盟友);1781年王子头饰(庆祝王子诞生并取得王室继承人的权力);为庆祝蒙戈尔费埃1783年的热气球升空而设计的发式以及许多其他样式。在王室艺术家伊丽莎白·维热·勒布伦夫人给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绘制的画像中,对这些花样头饰进行了不少描绘,这种描绘也增加了贝尔坦的声誉。
1706324845
1706324846
到了18世纪80年代,罗丝接近王后的机会大为减少,这一方面是因为玛丽·安托瓦内特在时装上的花费不那么奢侈了(但是花钱也不少);另一方面是因为与之竞争的一些女时装裁缝得到了王家的青睐。但是,罗丝继续为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服务,甚至在大革命期间的恐怖时代,王后被投入监狱期间也没有间断。尽管罗丝在1792年移居国外,但她后来能够向革命政府证明,她一直在欧洲各地追逐她的贵族债主,以维护她手下三十多名妇女的利益,她称这些人是真正的“无套裤女”。她用“法国敌人的黄金换取了共和国军队的子弹”。18世纪90年代晚期,罗丝重新定居巴黎,居住在黎塞留街,1813年在那里去世。在弥留之际,罗丝已经不再是一个富有的女人,因为她富有的主顾,不仅仅是王后,已经不能再照顾她的生意了。
1706324847
1706324848
对于王室来说,罗丝·贝尔坦简直就是一个灾星。她那昂贵又矫揉造作的服饰成为许多反对政府的讽刺和评论文章的靶子,人们把法国政府的财政困难归因于王家的奢侈腐败。法国大革命发生后出现的流行服装样式与贝尔坦的服饰大相径庭,革命者提倡朴素和节俭,但是名称崇高,如爱国便装、民主便服等。然而从长远角度来看,罗丝·贝尔坦对巴黎具有重要的意义,是她确立了巴黎在时装行业的领先地位,不仅为法国国内甚至为国际时装行业树立了第一个标杆。在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帮助下,她建立了巴黎的时装界,而正是这个时装界领导了巴黎服装行业的发明和制作新潮流。此外,她对宣传媒介的利用也独具匠心,她不仅利用新兴的新闻业进行宣传,还亲自穿上各种人物的时装进行公开表演,就像谢瓦利埃·埃翁的两性体一样。当时有一个巴黎人写道,巴黎服装业享有的国际声誉长久不衰,这证明“巴黎堪称世界的女主人”。从此以后,世界上的富豪都希望按照巴黎风尚装扮自己,因为他们要么已经读过相关介绍,要么亲眼见过巴黎时装,知道只有巴黎时装才是最时髦的。罗丝·贝尔坦的继承人有沃斯、普瓦雷、香奈儿、斯基雅帕雷利、迪奥、圣洛朗和加利亚诺等。从罗丝·贝尔坦时代开始,无数男男女女投身于巴黎这项具有无限魅力、凝结着劳动汗水的永恒事业中。
1706324849
1706324850
消费不仅重构了城市的产业结构,而且超越历代的传统,使巴黎的社会特征发生了细微变化。在过去,巴黎的各个地区在社会类型和行业上基本上是混合的。在传统上,巴黎的社会层次是“垂直式”分开的,所住楼层越高的人越穷。尽管这种现象仍在继续,但是“水平式”区别已经开始侵蚀原有的特征。例如,在郊外的圣日耳曼区和圣奥诺雷区居住着许多仆人,但是工场和技工并不多。在西岱岛和市政厅周围地区等巴黎历史上的核心地带,堆满了垃圾和废物的狭窄街道上到处是拥挤不堪的平民住宅区,其景不堪入目,正如建筑师皮埃尔·帕特所指出的那样,“从高卢蛮族时代以来,那里的老卢特提亚结构从未发生变化”。[216]那些社会精英就是从这种传统的贫民窟中挣脱出来的,特别是巴黎中央市场和市政厅周围,根本没有贵族居住。在圣安托万这样的工业区,基本上也见不到贵族的身影,这里过去家具制造业繁荣,现在又增加了玻璃、瓷器和壁纸业,充斥着鞣皮场和染料场的圣马塞尔区也是如此。
1706324851
1706324852
18世纪80年代,一位有远见卓识的观察家指出:“圣奥雷诺区的一个住户拥有的财富比圣马塞尔区的总和还要多。”[217]在贫困的南部地区可以发现硝石场建筑群和野鹿建筑群,那是巴黎总医院的两处房舍,那里规模大,环境恶劣,收容了一万多人。1731年,心中充满了对大城市憧憬的年轻人让—雅克·卢梭正是从这个被遗弃的巴黎南部地区第一次到达巴黎。他后来回忆说:
1706324853
1706324854
我过去认为城市既美丽又宏大,有着最为壮观的景象。然而,当穿越圣马塞尔区时,我看到的却是破乱不堪的街道,又脏又黑的住宅,到处都是肮脏、贫穷、乞丐、四轮马车、女裁缝、卖大麦茶的和卖帽子的人……所有这些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并使我对都市生活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厌恶。[218]
1706324855
1706324856
1706324857
1706324858
1706324860
巴黎传:法兰西的缩影 三、穆夫塔街
1706324861
1706324862
穆夫塔街上的储粪池叫“业余爱好者咖啡馆”。……那些老公寓装的都是蹲式厕所,每层楼楼梯边都有一间,在蹲坑两边各有一个刻有防滑条的水泥浇成的凸起的鞋形踏脚,以防住户如厕时滑倒。这些蹲式厕所把粪便排放进储粪池,夜里再由唧筒抽到马拉的运粪车中。每到夏天,窗扇洞开,我们就会听到唧筒抽粪的声音,那臭气真让人受不了。
1706324863
1706324864
1706324865
1706324866
上面那段话是欧内斯特·海明威在20世纪20年代对现在巴黎第五区穆夫塔街的描写,当时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作家。从中我们可能看出,对于居住在穆夫塔街上的劳动阶级来说,当时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是多么缓慢。但是,这并不影响海明威对穆夫塔街本身的热情评价,他认为这条街道是一条“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商业色彩在这一街道上至今仍占支配地位,从21世纪的任何一本旅游指南中都可以看到这类说明,因此人们很容易忽略这条街道的其他特征。
1706324867
1706324868
穆夫塔街的早期历史也有光辉的一页。这条街曾是罗马卢特提亚最古老的街道之一,从西岱岛小桥到今天的加兰德街、拉格兰街、莫伯尔广场、蒙田街、圣热纳维耶芙街、笛卡儿街,一直可以到达里昂和意大利。在塞纳河南大约一千米的地方,从墨洛温王朝时期开始就有一座圣梅达尔教堂,该教堂就坐落在穆夫塔街与海狸河交叉的位置上,那里人口不断增加,南部不远还有一块墓地。这个曾经比较繁华的地方在9世纪的时候被维京海盗夷为平地,后来曾一度得到重新开发,例如,圣梅达尔和南边不远的圣马塞尔都有很大发展。从12世纪开始,一些主要教会组织和上层人士开始涉足该区域。
1706324869
1706324870
然而,海明威描述的难闻气味一直在该地存在着。事实上,鞣皮场的气味直到十几年前才消失。词源学家告诉我们,穆夫塔这个名字来源于拉丁文Mon Cetardus,是一座坟丘,位于今天的意大利广场上。无论如何,几乎所有研究早期巴黎的学者都认为,该词语事实上源于法语词mofette,意为“腐烂的臭味”。从中世纪晚期开始,海狸河附近的那些鞣皮场、淀粉场、染料场和屠宰场将穆夫塔街地区变得臭气熏天。但是,这些产业使那里的雇佣工人大为增加,穆夫塔街从此也开始成为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这条街道的分支也开始四通八达。
1706324871
1706324872
在18世纪末期,路易—塞巴斯蒂安·梅西耶曾经指出:“如果有人一定要到该地区去,那肯定不是由于好奇,因为那里没有任何历史遗迹,没有任何可以吸引我们的东西。”1724年,该地区被并入巴黎,带有令人厌恶的城市边缘地带的特征。巴尔扎克在几十年以后的评论更加证实了这一点。他说:“在巴黎的各个地区中,这里是最为恐怖和不知名的了。”拉丁区的居民偶尔可能会到那里看一看,例如在16世纪,位于现在护城墙广场的松果酒店是拉伯雷、龙萨以及其他一些名人经常光顾的地方。但到了18世纪,这一地区以暴力和野蛮而闻名,所以梅西耶写道:“这里的人和塞纳河两岸文明的巴黎居民没有任何联系。”1561年,所谓的“圣梅达尔教堂的钟声”成为宗教战争早期的一场暴力冲突。当时,为了阻止外面的新教徒聆听其传道士布道,这座天主教教堂的敲钟人连续不断地敲钟,结果酿成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悲剧。18世纪20—30年代,该教堂的墓地成为詹森派歇斯底里发泄自己情感的地方。19世纪以后,这一地区的大众舞厅因怂恿街头斗殴和民众暴力而出名。此外,居住在穆夫塔街的人还出现在18世纪90年代革命者的队伍中,后来,在1830年、1834年、1848年和1871年革命的内城街垒战中,也有他们的身影。1920年,乔治·杜亚美曾经这样评论说:“穆夫塔街有自己的习惯和规则,这些习惯和规则对旁边的蒙日街毫无意义。”
1706324873
1706324874
奥斯曼男爵及其助手通过大胆的城市化措施尽最大努力驯服了这一桀骜不驯的地区。尽管建立奥斯曼林荫道并将该街一分为二的计划无果而终,但是,蒙日街和克洛德·伯纳德街的建立还是缩小了邻近的穆夫塔地区的面积,并使更多的资产阶级人士进入该地区定居。穆夫塔街的一些小分支的发展倒是有一些影响,那些小分支现在已经变成了戈布兰路。尽管它的部分不卫生地区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重新发展的对象,但是穆夫塔街仍然保持着它的大众性和乡土感。该地区住房低廉,因此吸引了海明威、乔治·奥威尔等许多穷困作家。奥威尔在1933年发表的《巴黎伦敦落魄记》呈现出穆夫塔街未曾暴露的一面。过去的政治激进主义正在走向衰落,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是穆夫塔街最后的激进时期,这时无政府主义者和“六八党人”控制这里并开始了一些地方工程,包括建在废旧公共汽车里的街道剧院等。但是,激进派的辉煌已经结束,资本主义和消费主义正在行进。
1706324875
1706324876
当地市场日益成为该地区引人注目的亮点。在20世纪行将结束的时候,作家乔治·杜亚美在《忏悔之夜》中将其比作北非或中东的露天市场。“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肉类、蔬菜和水果都可以在街上看到;还有法式糕点……胡萝卜堆成墙,马铃薯堆成山,卷心菜堆满地……”这是21世纪巴黎漫游者的确切描述,如同现在流行的寿司店、快餐店、网吧和其他后工业化时代的产物一样。
1706324877
1706324878
在18世纪60年代卢梭写下了这些第一印象时,巴黎城市中的贫富差距已日益明显地摆在人们面前,但是,学者们对巴黎社会的不平等和人际关系冷漠的批判更为重要,卢梭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他的《论科学和艺术》《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批判了社会发展和城市文化必然带来快乐的假设。在他的畅销书,如《新爱洛伊丝》和《爱弥儿》中,卢梭提出这样的观点:像巴黎这样的城市,与其说是文明的灯塔,不如说是“人间地狱”,不满和不幸由此而生。[219]当然,卢梭并不是攻击巴黎不和谐的城市生活的第一人,但是他以一种惊人的方式使批评具体化。人们读他的著作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地狱”中的居民成为卢梭最忠实的读者。在卢梭看来,是炫耀和享乐主义加剧了巴黎的贫困。一位评论者写道:“由于富有、享乐、快活和喜庆都是那样的卑鄙,人间天堂正在变成人间地狱,因为在那里除了对痛苦的可怕回忆以外他们一无所有。”[220]因此,旧制度的最后的几十年不仅是在人们向往世界大同和追求巴黎文明价值的热情中度过的,巴黎日益复杂的社会问题也十分令人担忧。
1706324879
1706324880
启蒙运动时代的巴黎也有其黑暗的一面。该城市曾经发生过的最致命的危机似乎都已经结束,例如,1652年的鼠疫、1709年至1710年的大饥荒等,但是,贫困和失业尚在,巴黎这座消费城市消费的是穷人的生命。尽管平等主义者声称,按照当时的各种标准,只有三分之一的巴黎人被视为贫困,但是这个比例会急剧增长,因为1725年至1726年、1739年至1741年、1765年至1775年和1788年至1789年都发生了严重灾荒;1715年、1748年、1763年和1783年又由复员军人引发了劳动力市场的混乱。巴黎出生的大多数婴儿被送到农村由那里的奶妈喂养;产期婴儿死亡率达到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都很正常。城里弃婴不断增加,政府不得不调动相当数量的马车将这些弃婴运送出去,1740年运送了3150人。十几年后,被运送的弃婴人数翻了一番。勉强活下来的婴儿在三个月的时候又开始容易得病,主要是天花。天花是上个世纪流行鼠疫之后出现的最大流行病杀手。梅毒也对儿童构成严重威胁。婴儿往往在出生时就已经得了这两种灾难性的疾病,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卖淫和性病得不到控制。人们估计巴黎大约有两万多卖淫者,如果将临时卖淫者和商业妓女都包括在内,这个数字会更大。整个18世纪,巴黎的私生子女比例从以前的十一分之一上升到四分之一,可见未婚生育多么严重。
[
上一页 ]
[ :1.70632483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