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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用整版的《自白》向我的读者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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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英国的事打一开头就存在一个问题:谁来接我那个摊子——编《文艺》。自从我将赴英的消息传出后,不少人向老板举荐我的继任者。近的有香港当地的——这,老板根本不考虑,因为《大公报》一直是份全国性的报纸;远的甚至提到了一位当时正在北平伪北大任教的。现在回想起来,从一九三五年进社后,胡社长对我一直是充分信任的。他从不向我推荐什么文章,只是放手让我编。无论是天津巡捕房下的警告,还是由于副刊登了抗日剧本,使得报馆在上海吃了工部局官司,以至在香港接连开天窗,他都没有抱怨过一句。其实,在谁来接手编《文艺》这个问题上,他尽可以不必再征求我的意见了。可他从一开始就对我说,一定要找一位能照你那样编下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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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在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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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始终只向他提过一个人:杨刚。我说:“只有她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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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揣测他一定在承受着各方的压力,对这个问题一直举棋不定。我的行期已近,而杨刚那时还困在上海孤岛上。我只得催他早些发话。他眯着眼睛朝我连叹气带摇头地说:“可他们(大概指报馆上层几位大亨)都说杨刚是共产党。”我说:“她属于什么党派,我不清楚。即便是共产党,现在不也是国共合作,一致抗日吗?杨刚是打我接下副刊这个摊子以来,最经常的撰稿人。她不但了解副刊的传统,也熟悉给我们供稿的所有作家。不是她接手,摊子可就散了,报馆就会失掉一大批作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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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是位精明的事业家。转天,他发了话:“打电报把杨刚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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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些时候我曾去信向杨刚打过招呼,对在上海孤岛上的杨刚的一生来说,那封电报必然是个挑战。从她的地址(上海红十字会一位医生转),我意识到她在感情上已不再是无牵无挂的了。果然,等到第三天她才回电说:即来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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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离港那天发表在《文艺》上向读者辞行的《自白》,可以看出我对那个刊物的依恋之情。它曾经是我在创作上的摇篮,也是我平生头一份独当一面的工作。四年来,在我的经营之下,为许多同一辈的朋友提供了发表作品的园地。我坚信这把火炬将在杨刚的掌握下,更能发出光亮,壮大抗战的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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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在轮船的叹息声中告别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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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离开故人故土,而且朝着那样一座转瞬之间就要爆发的火山行进,一切都是渺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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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清晨,是杨刚陪我渡海去九龙的。她揣给我一份刚从机器房取来的当天的《大公报》,我那篇《自白》占了副刊的全部篇幅。我们来到阿米拉斯号轮停泊的码头时,穿一身紫的雪妮早已等在那里了。我为她们介绍了一下,三人就分头提着我那点行李,上了舷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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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身移动之前,先长啸一声,像是叹息,又仿佛是个走夜路的人为自己壮胆。它恰似由这座距烽火还很远的岛屿,航向一座浓烟滚滚、即将爆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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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瞥了一眼港九海面,望着远远站在码头上的人影,觉得自己是从一个感叹号驶向一个问号,从已知的多难的祖国,航向一个未知的陌生的异国,带着辛酸和惆怅,走向战云密布的远方,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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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第二章 朝着纳粹点燃的欧战火山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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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九二八年我就开始坐船。可我只坐过那种跑沿海的小货轮,而且坐的总是统舱。这是我头回坐上远洋客轮。那么大,那么豪华,我不啻是从荒僻的小乡村来到了大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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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远洋生活与我的船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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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船员都穿着白制服,还有金丝领章。坐的虽是三等舱,舱里倒也宽敞干净。床单、枕巾都是洁白的,小桌上还有饮水设备。同舱的除了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白种青年,其余都是中国人。两个广东口音的,一个去新加坡,另一个去科伦坡。我特别感到亲切的是睡在上铺的那位姓王的山东人,三十四五岁,长得肥头大耳,讲话爽快。他自我介绍说是在鹿特丹开北方饭馆的。这趟回来探亲,天天看报,心里总不踏实。看光景欧洲也要打起来,所以赶紧买票回去,照看自己那份小本生意。尽管萍水相逢,由于都是黄河以北的,彼此语言相通,仿佛就是乡亲了。他听说我这是初次出远门,就豪爽地说:“这条航线俺不晓得往返跑过多少趟了。既然要一直同路到巴黎才分手,就交个朋友吧。”接着他就老弟长老弟短地叫起我来。乍出远门,我也暗自庆幸自己逢上这么一位一见如故的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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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布置那个将要住上一个月的窝窝,一边同老王攀谈,问他这么大船,准有电影看吧——那阵子我最迷美国电影了。他很同情我这个乡巴佬的好奇心,说:“老弟,等会儿俺带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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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它豪华,倒一点不假。大餐间里地板漆得锃亮,枝形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吸烟室里一张张皮沙发宽大舒适,花瓶里插着各色鲜花。使我惊异的是,偌大一条远航轮,却空荡荡的没几个乘客。甲板上有个穿短裤的中年男人叼着烟斗在对海发呆,过道长椅上坐着个褐发妇人,怀里抱着个娃娃,一脸的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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