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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15 乌鸦之城:伦敦,伦敦塔与乌鸦的故事 [:1706373991]
1706375516 乌鸦之城:伦敦,伦敦塔与乌鸦的故事 14 创发的传统、伪民俗、民俗以及现代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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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21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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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23 它飞脱而出,振翅,向着浩茫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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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25 划破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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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27 玛丽·奥利弗[1],《渡鸦与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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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29 [1]玛丽·奥利弗(Mary Oliver, 1935– ),美国女诗人,曾获1992年国家图书奖和1984年美国普利策诗歌奖,以书写自然诗著称。——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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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34 乌鸦之城:伦敦,伦敦塔与乌鸦的故事 按照弗拉德米尔·普罗普(Vladimir Propp)的说法:“最初的民间传说不属于文学的范畴,而与语言学相关,没有具体的作者。它们无处不在,并且不断改变,独立于人们的意志而存在,并且具有自己的适用条件。”[1]民间传说的这些特性都可能被文学理论所遮蔽,而且会倾向于否认个人作者的中心作用。[2]但从法律和习俗的角度考虑,它们也是具有含糊性的。传奇故事可能不会被某一位作者所拥有,而文学,在作者放弃版权之前,一直都会是他们的附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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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36 我们古老的传奇和传统,主要来源于口述历史。在现代,伴随着识字率的大幅度提高和越来越明显的个人主义倾向,对想象中的一个更纯粹、更贴近自然的时代的乡愁,导致了人们对传统的大量伪造,并作为古代的传统被不断传播。历史学家所称的“创发的传统”(Invented Traditions,“伪传统”)的其中一个例子就是苏格兰人所穿着的方格尼短裙,被广泛认为是自古以来就有之,但实际上,它起源于18世纪末期。[3]通常,“伪传统”被用来巩固社会凝聚力、神圣化机构制度,或是被用来刺激信仰。[4]埃里克·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曾说过:“现代国家以及他们的所有的障碍,基本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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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38 被认为与新奇事物大相径庭,因为这根植于最遥远的古代遗产之中;它们也不是被建构的,人类社群是‘自然的’,以至于不需要任何限制。”[5]传统通常创发于时代更替的突变之中,在人类历史的早期,它们被用于创造社群,至少是被用来创造社群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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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40 在工业革命的剧变中,许多英国人开始怀念一种更稳定、更简单并且更悠闲的生活方式。虽然英国曾因工业革命领跑于世界的前列,但大英帝国的大部分地区都开始被一股反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浪潮所驱动。[6]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希望通过不断创造头衔、制服、仪式和谱系等方式,使他们的帝国能够得到广泛认可。所有这些‘准封建式’的盛景都给人们留下一个印象,至少是无意识地,那就是大英帝国繁复的阶级关系存在于一个永恒的秩序之中。[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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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42 这些伪造的趋势不仅仅局限于官方的诉求,同样也扩展到了中产阶级的生活之中。比如,狗以及其他动物的新品种,被宣称是中世纪或者更早时期的产物,甚至上溯到石器时代。[8]尽管疑点重重,还是有大量的习俗、舞蹈或者其他惯例被认定为古代遗产。[9]在那时,成百上千的“伪传统”被制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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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44 正如我们今天所了解的,伦敦塔在很大程度上属于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幻想。它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由空想建筑师安东尼·斯莱文(Anthony Slavin)所建,他受阿尔伯特亲王的委派,意图将伦敦塔修复成古代的模样。然而,在斯莱文的指导下,历经了几个世纪风雨的建筑被毁坏,新的窗户和角楼被添置在这座新哥特式建筑上。[10]同样,维多利亚时代也创造了不少关于伦敦塔的神秘故事,人们将伦敦塔视为一个激情与血腥并存的地点,这些说辞至今仍是招揽游客的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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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46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座新建的伦敦塔看成是一个伪中世纪的装饰物,或者直接将它归类于一座纯正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呢?谣言、奇谈以及其他的对历史事件的扭曲不断出现,专业的历史学家对此表达过强烈的不满甚至蔑视。[11]相反的是,民俗学家则将这些现象理解为这个时代的精神背景的体现,它们也是一种具有创造性的表达方式。关于这种历史虚饰的争论,在我看来,通常是出于怨恨以及相互之间的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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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48 无论如何,维多利亚时代已离我们远去,就像它们同都铎王朝或者斯图亚特王朝之间的距离一样,而且在文化和技术的层面上,我们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差距可能更为明显。此外,我们回溯维多利亚时期,就如同他们回溯16、17世纪一样,在这个神秘的历史阶段(16世纪晚期和17世纪),现代社会的根基被建立起来。如果时代传递了真实,那么维多利亚时期的装饰性建筑也传递了当时的真实。游客在伦敦塔所感受到的氛围,是维多利亚时代对都铎王朝或斯图亚特王朝的幻想,在这些时期,同样也弥漫着一股对中世纪的怀旧情绪。通过将不列颠和英国古代的君王相关联,伦敦塔的渡鸦则将两者的传统特质戏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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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50 但在各种不同的层面上,伦敦塔渡鸦的故事与这些伪造的传统之间存在着不少差异。霍布斯鲍姆(Hobsbawm)曾指出,“真实的传统”倾向于“特殊,并且非常具有约束力”,而“伪传统”则是“相当……含糊的,就群体成员的价值、权利和义务的本质来说,(在这之中)他们反复灌输了:‘爱国’、‘忠诚’、‘责任’、‘游戏规则’、‘学院风气’等类似的概念。”[12]一则真实的例子就是,位于斯凯岛的邓韦根城堡(Dunvegan Castle)上空的旗帜,人们曾经认为它的出现就意味着战争的胜利,现在我们在运动场上挥舞国旗的习惯也源于这个“伪传统”。“渡鸦一旦离开伦敦塔,英国将会覆灭。”这则神话传说的局限性是非常明确的,似乎不存在任何含混的观点,所以,我认为这并不是一则简单的伪神话,这一点我将在下文中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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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52 随着时间的推移,“伪传统”可能会成为民间传说,它们不断融入周围的文化,就如牡蛎中的碎石子,终有一日会变成珍珠。一些古老的民间传说可能从一开始就源于创造,通常是出于实用的目的,比如将一个王朝合法化,或者为古迹吸引朝圣者。例如,格拉斯顿伯里(Glastonbury)的僧侣们曾挖出两具古代的人类遗骸,并宣称那是亚瑟王和格温娜维尔皇后的遗体,这座城市之后便成为一个12世纪末期的朝圣地。起初,这些僧侣被怀疑是为了领取奖赏而编造了这个故事,而现在,格拉斯顿伯里最终还是成为不同信仰的群体的朝圣地。如今,这两具遗骨早已不见踪影,而且关于这些论断的真实性,现在看来似乎也完全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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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54 伪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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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56 在20世纪的前半叶,美国民俗学家理查德·道生(Richard Dorson)创造了一个新词“伪民俗”(Fakelore),代表了故意被编造出来的民间故事。道生对许多广受传颂的美国民间故事非常不屑一顾,如保罗·班扬(Paul Bunyan)和佩克斯·比尔(Pecos Bill)的传说,在他看来都是被编造出来的,甚至更糟的是,它们的产生是出于商业目的的考虑。[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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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58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可以将塔渡鸦的传说看成一则“伪民俗”。一方面,如果它们最初是由伦敦塔的守卫们告知游客的,那它们确实从一开始只是经由口头传播;另一方面,它们可能是由一则相对不受欢迎的故事衍生而来,即使后来被不断用于商业目的。无论如何,民间传说和“伪民俗”之间的区别都比道生所认识到的更加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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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60 道生试图将“伪民俗”当作一个完整的学术领域来进行研究。出于这一点,他意识到,必须要先在“伪民俗”与其他学术领域之间,如文学和人类学,做一个细致的比较。道生的观点受限于他过于浪漫化的平民生活视角,根本没有考虑到文学的因素。但是,口述和文学的传统自古以来就相互交织,缺了任何一方,这项研究都是不可行的。此外,不管它们追求何种学术标准,那些喜欢讲述民间故事的人(道生也同样),在很大程度上是被故事本身的魅力所吸引。换句话说,从格林兄弟到今天的民俗学者,都必然成为“民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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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62 就我所知,民俗研究学者还从未涉及过这样的研究:将伦敦塔视为一个口述历史非常活跃的“内飞地”(Enclave)。[14]作为游客的向导,守卫们就是其中讲故事的人,并且根据听众的反应,不断调整自己的故事。他们在讲述鬼故事的时候,可能会参考安妮·波琳或者亨利八世的原型,同样也会参考相关书籍。在这些故事中可能会卷入其他的戏剧版本,到底是借用还是编造,对讲故事的人来说已经辨认不清了。换句话说,他们与那些在中世纪村庄的漫漫冬夜里讲故事的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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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75564 喜欢传颂民间传统故事的人通常会将自己的故事设定在一段遥远的时空,但是没有多少地点会像伦敦塔这般令人着迷。在日常生活的平庸细节中加入一些神秘的佐料是相当容易的。在别处可能经常被遗忘的事物,在这儿可以被唤起、沉思、改变与流传,甚至可能成为文章或者电视节目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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