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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季节性迁徙或游牧生活:两个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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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的游历结束后,我们还要全面了解有关季节性迁徙和游牧生活的各种问题。人和畜群的这些定期迁移是地中海世界最突出的特点之一,也是我们最后要记述的问题。如果我们的观察仅限于半岛陆地,这些不断周而复始的运动是不能全部得到解释的。我们应当经常把目光进一步转向东方和南方,并且至少把广大的沙漠边缘地区的牧民生活包括到推理论证中去。我们过去之所以迟迟没有接触这些界线难于确定的问题,原因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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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性迁徙有好几种形式:地理学家把它们至少分为二至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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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正常的”季节性迁徙。在这种情况下,牧主和牧民都是平原的人。他们在平原居住。每年夏天,他们从平原出发,因为季节不利于在山下放牧。山地只是为他们提供临时的放牧场所。山区的土地往往归平原的农民所有,虽然在更多的情况下,租给山区居民使用。16世纪的阿尔勒,可能从四五百年以来,291 就是夏季大规模的季节性迁徙的首都。卡马尔格的畜群,特别是克罗的畜群,每年从这里取道迪朗斯盆地向瓦桑、代沃吕伊、维科尔的牧场进发,直到莫利安纳和塔朗泰瑟附近。这是一个真正的“农民首都”。那里居住着“资本家”292 (人们最近还这样称呼牧羊主)。各种契约都在那里办理公证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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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方向”的季节性迁徙在16世纪可以举西班牙的纳瓦拉为例。畜群和牧民来自巴斯克的高地。平原只是在赶集的日子承担商业的职能……这种季节性迁徙在冬天进行。牲畜和牧民乱哄哄地从山上下来,躲避山区的严寒,来到下纳瓦拉,如同一支军队进入被占领的领土。这些令人生畏的客人所经之处,家家户户都锁上大门。牧民与农民之间每年都产生无休止的冲突。首先在畜群到来的时候,直到它们抵达平原的开阔地带或巴德纳斯-雷亚莱大草原为止。然后又在畜群返回时。巴德纳斯-雷亚莱是阿拉贡边缘一块多石的干旱草原,冬季的雨水使那里的牧草能够勉强生长。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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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反方向的季节性迁徙也在卡拉布里亚进行。每年冬春两季,牧民和畜群便聚集到沿海的狭长地带。1549年6月,卡坦扎罗的主教说:“复活节上午,几名神甫前往聚集大量畜群的海滨,通常在一个用大块干酪垒成的祭坛上作弥撒,然后降福干酪和畜群,并向牧民分发圣餐。用于垒祭坛的全部干酪便归神甫所有。我惩办了举行圣礼的这些神甫……并规定不得重犯,违者将严加处罚。”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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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季节性迁徙的两种情形。此外还有另一种规模较小的迁徙。这是兼顾夏季和冬季的一种混合型季节性迁徙。在这种情况下,牧民的定居地和出发地都在半山腰,在两个牧场之间的途中,科西嘉的夏泰尼厄雷今天就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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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要对实际情况全部进行严格的分类是不可能的。季节性迁徙涉及物质、生活和历史等各种各样的条件。295 如果下个最简单的定义,地中海地区的季节性迁徙就是从平原的冬季牧场笔直地向高地的夏季牧场转移。地中海的生活由上下两层组成。与此同时,季节性迁徙也是人的迁移。他们分属不同的村庄,分属农村的或非农村的不同集团。这些人仅仅以牧羊为生,或者也在放牧途中的某个歇脚地点粗放地耕种一些土地。他们有时还在秋季烧荒,加快作物的成长。296 他们或住山上,或住山下。有的人有固定住所;有的没有。总之,季节性迁徙形式繁多,并且几乎不可避免地随当地条件而异。让我们顺便领略下面这段趣闻:希腊沿海的科罗尼在1499年还是威尼斯的一个前哨据点。摩里亚帕夏想阻止科罗尼的阿尔巴尼亚人和希腊人到土耳其素丹的领土上去播种或放牧。科罗尼的领主只是心平气和地回答说:“如果我们的人夏天到您的领土上去,那么你们的畜群冬天到我们的领土上来就是了。”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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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地形和季节这两项已知条件,我们对随后可能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即使不能全部知道,至少也有基本的了解。在1498年的狂欢节期间,298 威尼斯的轻骑兵袭击比萨附近地区。当时正值冬季,而且就在海边,他们掳获的战利品不会令人吃惊:300头包括水牛和奶牛在内的大牲畜,600头绵羊,若干头母马和母骡。1526年1月在扎拉附近的另一次袭击,从土耳其人手里抢走2500头牲畜。299 最后一个例子发生在1649年12月。300 莫尔拉克人在一名新首领的带领下,在达尔马提亚靠近海岸的地方夺得“13000头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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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季节性迁徙更古老的游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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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前面所下的定义,季节性迁徙只是往返于平原牧场和高山牧场之间的地中海放牧活动的形式之一,一种有规律的、似乎有条不紊的形式。这种有条不紊的形式是长期演变的结果。即使是最杂乱的季节性迁徙,也只不过涉及专门从事牧羊的那一部分居民。季节性迁徙意味着存在分工,必须有固定的农业,要保留耕地,要有固定的房屋和村庄。随着季节不同,这些村庄总有一部分人外出,或去平原,或上高山。在16世纪,许多调查说明,山区村庄几乎有一半居民不在村内,留下的只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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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游牧生活则意味着人、牲畜甚至连同房屋一起长途跋涉。在从事季节性迁徙时,羊群总是排成长队,浩浩荡荡地沿着固定路线行进;游牧生活则不然,畜群即使十分庞大,也漫山遍野地分散在辽阔的地域上,更何况有时畜群分得很小。今天,游牧生活在地中海四周无疑已所剩无几。人们可以看到的,就是十来个人黄昏时分在贝鲁特近郊围着一堆篝火;或者在收获季节过后的阿尔及利亚,草地上有几匹骆驼,一些绵羊、毛驴或二三匹马,一些穿着红衣服的妇女和几顶用山羊毛织成的黑色帐篷;或者在陶鲁斯山之南,潘菲利阿的安塔利亚平原上,有20来顶帐篷按照传统的要求排列成马蹄形。这些传统正逐渐消失,因而排列成马蹄形的帐篷已很少见。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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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性迁徙和游牧生活分别反映不同历史时代的景色和活动。后者难道不比前者更加古老吗?目前,在围绕着地中海南部并一直延伸到中亚细亚甚至更远的地方的整个沙漠或半沙漠地区内,由于政府推行定居政策,古老的游牧活动日渐减少(在撒哈拉、的黎波里塔尼亚、叙利亚、土耳其和伊朗),多数牧民实行季节性迁徙,内部并有所分工。从时间顺序看,这种排列是完全可能的。需要补充的是:在地中海山区的范围内,反方向的季节性迁徙似乎比地理学家所说的正常的季节性迁徙更加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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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生活、反方向的季节性迁徙、所谓正常的季节性迁徙,这种由远及近的发展顺序似乎是真实可信的。但是,事物从来不是以先验的“模式”设想的简单方式发展的。在过去的岁月里,更多的是灾难和激烈的革命,而不是缓慢的演变。不幸的是,这些方面的灾难不像政治灾难那样为人们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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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只要仔细进行一番研究,牧业结构的细节便暴露无遗,反方向的季节性迁徙同正常的季节迁徙往往交叉混杂。在15和16世纪的上普罗旺斯,302 山上的牧主(最富裕和最大量的)和山下牧主使用同一些牧场。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权制度单独就区分出两种季节性迁徙形式。我们从地理领域一跃而进入了所有制的社会领域,即进入政治领域。在畜群过境途中缴纳的税收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忽视的。任何国家都乐意征收这种税款,并且始终加以保护。在阿布鲁齐和阿普利亚的塔沃列雷之间,反方向的季节性迁徙从罗马时代起就已开始进行,这也正是塔朗托拥有呢绒工业的原因。这种季节性迁徙后来在相当自由的气氛下持续到1442年至1447年间。在那以后,阿拉贡的阿方索一世303 对羊群必须经过的大道小路,对迁徙途中的休息地和越冬的草场,都作了强制性规定,另外还强迫牧民必须在福贾而不是在其他地方出售羊毛和牲畜。当然,牧民沿途都纳税。这个制度一经确立,就很少变化,并且受到保护,以免在迁移途中畜群受到葡萄或橄榄种植者,特别是小麦生产者经常不断的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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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8年,在阿普利亚15000卡罗(1卡罗等于24公顷多)的土地上,王家牧场占7000多卡罗。此外,当局还以并不十分正当的理由,收回了2000卡罗耕地。年平均数原为100万头的畜群,在以后的10年里,发展到平均130万头。这个数字后来还在增加,因为在1591年10月,官方估计绵羊已达到2881217头。与此同时,每次粮食“涨价”之后不久(即1560年,1562年,1567年,1584年,1589—1590年和1591年),畜群途经的某些土地往往租给农民耕种,租期6年。由于畜群经过,土地的肥力增加,小麦的单产纪录猛增20至30倍。因此,在那不勒斯,农民争先恐后地高价购买租赁权,价格直线上升。304 这里关系到一些重大的利益。其中有税务机关(阿普利亚的税卡是“一颗不可替代的明珠”)的利益、羊毛和肉类商人的利益,以及同广大小牧民越来越疏远的大牧主的利益。一份给天主教国王的报告说:“阿布鲁齐省的一个村民,为了出售羊毛和牲畜,每年都把1万、1.5万、2万或3万头羊带到(阿普利亚)税卡。然后,当他把坐骑的鞍囊都装满了钱币,就回到家里把钱埋了起来。直到死后,他的财宝仍然埋在地下。”305 然而,从17世纪起,主要在18世纪,财产日益集中,富裕牧主的畜群不断增多。平原的领先地位开始显露。这只是一个没有得到很好证实的印象。306 但是,它至少使人对问题的困难有一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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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重性在维琴察地区也同样存在。16世纪有一位名叫弗朗切斯科·卡尔达尼约的学者,307 他在一部未发表的著作中把维琴察描绘成一个人口十分稠密、没有一块荒地、园圃连绵不断的地方,那里分布着很有城市气派的大村庄:有集市,有贸易,还有“漂亮的宫殿”。真是应有尽有,既不缺木材(木材可用车辆或木筏运来),也不缺木炭。在家禽饲养场,甚至还养着许多孔雀和“火鸡”,沿着大江小河,有无数磨坊、锯木场等作坊。在得到灌溉的草场,可以看到几千甚至“几十万头牲畜”。牛犊、山羊羔、小绵羊漫山遍野,等到夏季来临,所有这些牲畜都前往山区。为了租借或使用高山牧场,这些正常的季节性迁徙不免要同山区居民发生冲突。例如,维琴察人因租用“曼德里奥莱山”,同格劳宾登人发生了冲突,这是毫不奇怪的。格劳宾登人把他们的牲畜带到阿尔卑斯山南侧,朝威尼斯的方向前进。308 他们有时在威尼斯定居下来,宰杀牲畜,出售肉类。但是,维琴察地区本身就有自己的山民。他们居住在阿尔卑斯山的塞泰镇一带,有的伐木,有的猎捕野水禽,也种植农作物和饲养畜群。加里奥更是如此,那里有五六万头绵羊。山民夏季留在塞泰镇的牧场上;到了秋天,他们纷纷下山,分散到维琴蒂诺、帕多瓦诺、波莱西纳、特雷维萨诺、维罗纳、曼托瓦诺等地的田野。这证明以维琴察平原为基地的充满活力的放牧活动,还没有完全垄断适于畜群生活的所有空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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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蒂利亚的季节性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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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蒂利亚的季节性迁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用来验证我们所下的全部定义。它的景象已被描述过上百次。我们已经了解它的真实情况、它的局限性以及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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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应当区分路程长达800公里的“远距离季节性迁徙”和短途的或小范围的季节性迁徙。我们这里关心的只是由著名的牧主公会(其特权可以上溯到1273年)推行的那种“远距离季节性迁徙”。正如18世纪末一个博物学家所说,“西班牙有两种羊。第一种羊,毛质平常,始终留在出生地,从不更换牧场,天天晚上回到羊圈;另一种羊毛质纤细,每年都迁移,在山上度过夏季,然后就去王国南部气候炎热的牧场,例如芒什、埃斯特雷马杜拉和安达卢西亚等地。第二种羊被人称为‘流动羊’”。309 正如所有的区分一样,这种区分也只是大致的区分而已。只有那些沿着大路——大路沿线设置了十几个王家通行税征收处——一直走到卡斯蒂利亚“尽头”的羊才是“流动羊”。每到冬天,流动羊珍贵的绒毛上涂着红色的黏土。但是,还有其他的放牧路线,走的是次等道路(牧路、小路)。这些不参加长途迁移的羊群,随着季节而流动,分别被称为“野外放牧”的、“定点放牧”的或“准备上市”的(送往集市出售时的名称)羊。后来,经过了长期和周密的斗争,王国当局终于把它的控制范围扩大到主要道路以外。到1593至1599年间310 羊税迅速上升。但我们这里要研究的不是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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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15世纪末上普罗旺斯羊群的过冬与过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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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泰雷兹·斯克拉费尔的《上普罗旺斯的作物》,1959年版,第134、135页。 原图中的地名缩写均用全文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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