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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77 欧洲文明十五讲 [:1706544287]
1706545778 欧洲文明十五讲 第十三讲 欧洲文明与世界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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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80 今天要讲的主题,是世界历史的发展与欧洲文明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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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82 2002年2月5日,“太平洋学会”有一次小小的聚会。聚会是于老光远先生倡议的,大家议议“国际问题”。会上多人发言,于老时有插话,启迪良多。我在简短的发言中讲了我的“世界文明历史观”,略谓现在讲“太平洋”,不能不讲“大西洋”,因为世界早已连成一片了;两“洋”相较,“大西洋文明体系”在“世界历史”中仍处在“中心地位”,意即领先地位。事后我想,我说的不过是事实,只是持辞过简,很容易被加上一顶什么什么“论”之类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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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84 我要说的话并不新鲜,中国的近代史是在19世纪中叶与西方文明的撞击并接受其影响而启其端的。我在《冷眼向洋——百年风云启示录》的“后记——‘全球化’与中国”中曾引用了康有为在《上皇帝书》里的几句话:“若使地球未辟,泰西不来,虽后此千年率由不变可也。”中国现在诚然已是今非昔比了;然而,“五四”时期提出的“民主与科学”的命题和任务,仍远未完成;老实说,“向西方学习”作为一种有“自知之明”的态度,依然是十分切实的需要。从世界大势上看,“太平洋”属于受“大西洋”影响的一方;从人类文明发展史看,这样的论断,并不是随便说说的,打开地图一看便可了然。这是历史文化的事实决定了的,并不存在“褒贬亲疏”一类的情感因素。学术之学,理论之事,必得心平气静,立足于事实(历史的和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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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86 今天主要讲两个问题,一是“我脑子里的两条线”,二是“欧洲精神点出了世界历史的走向”。现在先讲第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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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91 图四十 玛丽·居里(1869—1934)和皮埃尔·居里(1859—1906),法国著名科学家。居里夫人于1911年获诺贝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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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93 我脑子里的两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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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795 题目上有“世界历史”四字。什么叫“世界历史”?这题目很大。我读黑格尔的《历史的哲学》好几遍,特别是那篇分量相当于一本专著的绪论,最使我记得住的,是黑格尔说的“世界历史”,归根到底是“精神的”(Spiritual),而非“现世的”(temporal)。起初,我们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史观,毫不犹豫地把黑格尔的这个观点判为“唯心史观”。然而经过相当长时期的反复思索,发现“现世”和“精神”是经常贴不到一起的,“现世”多要受“人”的主观意图和不由自主的客观形势的控制和左右。而“精神”则是恒久有效的。于是,“精神”(黑格尔称作“世界精神”)便成了人类的理想或理念。换一种方式来表达,就是:不管“现世”中发生了怎样的惊心动魄的事变,“精神”是永在的。在黑格尔的“世界精神”或“精神世界”里,经常出现这样一些所谓“关键词”,如:理性(reason)、自由(freedom)、正义(justice)等等,并说“世界精神”就体现在这些概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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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00 图四十一 德国物理学家艾伯特·爱因斯坦(1879—1955),1905年发表“相对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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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05 图四十二 黑格尔(1770—1831),他说:“世界历史是精神的历史。”同时他在国家问题上,是非常“现实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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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07 黑格尔无疑是个百分之百的“欧洲中心主义者”,甚至是百分之百的“日耳曼主义者”。他的“世界精神”说到底是“欧洲精神”、“日耳曼精神”。无论怎样从政治上批判他,他说的“历史是精神的历史”却给了我莫大的启示;它毋宁是“了解欧洲”的一把钥匙,而且可以从欧洲看到世界的前景。欧洲的文化传统是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通向现代化,乃至“全球化”的。欧洲的文化传统在传承中同源而分流,有批判,有扬弃,但在批判和扬弃中有创新。远的不说,从15世纪以来的科学思维和实践、自由民主理念的从胚胎孕育到发芽和生成,这条道路在“精神的历史”里真可谓历历在目。欧洲的这条道路最符合康德和马克思的历史观点——社会发展的观点。在这一点上,康德、黑格尔、马克思是可以联成一条线的。当然马克思是阶级斗争和革命论者,这是不同的。但他们都是从欧洲看世界,他们的历史观是欧洲的经验,先后陆续地散布到欧洲以外的世界。读一些历史,就不难看出,先散布到北美洲,然后是印度洋、太平洋,包括东亚的日本和中国。从世界看发展问题,只能是从欧洲看世界,而不能从中国看世界。这是不是所谓“欧洲中心论”呢?我写《欧洲文明扩张史》,交稿时出版社告诫我千万不要犯了“欧洲中心论”的忌讳;人们是最考究“提法”的,尽管写的都是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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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12 图四十三 19世纪末德国哲学家尼采,他的著作对20世纪的文学和哲学具有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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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14 这个问题,自从“四人帮”被粉碎以来,我反反复复想了20多年。在这以前我想不到这个问题。“改革开放”改变了人们的世界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的大讨论把我从紧缩和困惑中唤醒了,思想解放了。“实践”包括昨天和今天,乃至未来。思想必须包括“思想”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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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16 想了20多年,其间经历了不少“否定之否定”之类的反复。我是研究欧洲的,有两条线在脑子里经常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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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18 第一条线简单说来是“了解欧洲”。例如今天的欧洲有了“欧洲联盟”,甚至有了“欧盟”的共同货币“欧元”。这是欧洲在本世纪的一大创举,它对于世界其他地区的“示范”作用,是很难估量的。这个大创举是怎样实现的,难道它只是个偶然事件吗?欧洲的历史文化是非常深厚的。我们常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这四个字用在欧洲文化上同样也是当之无愧的。(不过有一点不同:欧洲文化传统总是向前看的,而中国的文化传统则是经常向着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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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20 “了解欧洲”应当通其“三史”。一曰“欧洲通史”,“史”指过去,时光是不停流逝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眼下以前即成“过去”,从古至今的历史。司马迁大部分写的是“当代史”;近世还有“未来史”,鉴往知来,是治史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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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22 二曰“欧洲思想史”,旁及社会史、哲学史和科学史,这是欧洲的“精神世界”的历史。欧洲的文化传统和传统文化为什么和怎样通向“现代化”和“全球化”,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借助思想史。恩格斯说只有英国有“社会史”,这句话意思很丰富。现在可以修改一下,改成英国最先有“社会史”,接着,北美(当时还是英国的殖民地)、西欧大陆……都有了“社会史”。意思是说,不仅限于思想家们的“思想”,而是遍及社会的各阶层民众的精神面貌、生活和思维习惯。老友近日万里来鸿,附寄他近译维也纳大学哲学家弗雷德里希·赫尔(Fredrich Heer)的巨著《欧洲思想史》(The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Europe)的“中译序言”,说赫尔此书的一大特点就是透过思想史看社会变化。这正是异于纯粹哲学史和社会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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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24 三曰欧洲艺文史,含诗文、美术等诸科。欧洲“三史”(通史、思想史、艺文史)实际上是欧洲研究的“三科”。现在通称的“国际问题”研究应属于“通史”里的一部分。有此“三史”或“三科”在胸,我便杜撰了“欧洲学”这个学科名称。当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杜撰这个称呼的时候,只是冒叫一声,当时简单地想,既然外国人研究中国的学问可以叫“汉学”,为什么中国人研究欧洲不能叫“欧洲学”呢?当时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既然把欧洲设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这个范围里,就需要有一种长远而深刻的“学术使命”。我总记得贺麟先生的一句话,一方面要对中国的学问有全面系统的了解;另一方面又要对西学有全面系统的了解(原话记不得了)。这是一个非常高的要求,我自知没有能力做到,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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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45826 恰好1992年11月,我应日内瓦大学卡普尔教授的邀请去作演讲;他们贴出的“告示”,说我是中国的“欧洲学家”(Eurologist)。从一个角度坐实“欧洲学”在中国学界是可以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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