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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戴奥尼索斯和单一家族统治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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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份在协议双方同时陷入困境的情况下达成的和平协议,注定不会长久。在军事上败于迦太基人之手后,政治上的动乱接踵而至,在这种情况下,戴奥尼索斯(Dionysius),一位出身低微但拥有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与非凡政治直觉的年轻人,成功地使自己登上了叙拉古独裁者的宝座。[74]受到迦太基正遭受瘟疫蹂躏消息的鼓舞,也出于对一些先前为叙拉古控制的城市已叛投迦太基的担忧,戴奥尼索斯开始储备兵器,打造战舰,并雇用士兵与水手。[75]到了公元前397年,他做好了进攻准备。厚颜无耻地打出希腊解放者旗号的戴奥尼索斯召开了叙拉古公民大会,并按计划发布了一份宣言:如果迦太基不立刻让那些可能已为它所征服的叙拉古城市获得自由的话,他将发动战争。与此同时,叙拉古迦太基人的财产遭没收,并被逐出所在城市。全西西里的希腊城镇和城市,如今在丑恶而狂热的种族清洗情绪的作用下,大肆驱逐当地的迦太基居民,在这一过程中上演着一幕幕的暴行和屠杀。[76]得到军队——它们由一些将这次事件视为停止向迦太基纳贡的机会的希腊城市提供——增援的戴奥尼索斯组建了一支庞大军队,朝迦太基城市莫提亚进发,并将其包围。[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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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人对这一出其不意的袭击完全没有准备,根本抽不出足够时间来组建一支军队前去支援他们的莫提亚盟友。看到叙拉古人正在开来,莫提亚人毁掉了将这座岛屿城市与大陆连接起来的堤道。然而,戴奥尼索斯针锋相对,他也建起了一条巨大的堤道,这样攻城槌和大型攻城器械就都能运到城墙边了。尽管迦太基人袭击了一个叙拉古港口,从而分散了叙拉古人的注意力,但这座岛屿城市的处境变得越来越绝望,它的城墙最终被攻破了。即便如此,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敌人怜悯的守军在狭窄街道上建起了巨大街垒,与叙拉古军队逐街奋战,并从高层建筑物上将矢石掷向推进中的希腊人。然而,戴奥尼索斯立刻建造了一座座六层高的巨型攻城塔,它们被特意设计得与莫提亚最高的建筑物齐平,这样戴奥尼索斯的士兵即便在最难以接近的地方也能与守军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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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希腊历史学家狄奥多罗斯尽管对迦太基人心怀敌意,其记载也是在这一事件发生多年之后写就的,尽管他对绝望中的莫提亚守军心理状态的深刻分析是些陈词滥调,但也是对这一心态的有力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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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提亚人很清楚此时的局势有多么严峻,再加上妻小就在自己眼前,出于对后者命运的担忧,他们更加拼命地奋战着。一些人的双亲站在一旁,恳求他们不要让自己落入这些心怀不轨因而视人命如草芥的敌人手中,任其鱼肉。其他人一听到他们的妻子和无助的孩子的恸哭声,就力求像个男人一样死去,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强逼为奴。当然,从这座城市逃走是不可能的,因为它四面环海,而海路已经被敌人控制。对腓尼基人来说,最可怕也最令他们陷入绝望的是,他们想起了自己是怎样残忍地对待希腊战俘的,他们预感到自己将要遭到同样的命运。毫无疑问,他们除了英勇作战之外已别无出路,要么胜利,要么死去。[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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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为触目惊心的暴行和屠杀所统治。狄奥多罗斯记载道,当戴奥尼索斯看到连妇女和小孩都不能幸免于难的时候,他决定出手干预——这样做并非出于任何怜悯之心,而是因为他极度需要现金,而现金可以通过将这些妇孺卖为奴隶而筹得。当他的撤退命令未能对自己手下那群狂暴的士兵产生一丝一毫的约束力时,他派了传令官去昭告全城,让那些陷入灾难之中的莫提亚人前往为希腊人所敬畏的神庙避难。那些成功地得到圣殿庇护的人随后被卖身为奴,为莫提亚人而战的希腊人则被钉死在十字架上。[79]莫提亚城就这样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得到重建。[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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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狄奥多罗斯/蒂迈欧的描述,戴奥尼索斯于第二年蹂躏了其他为迦太基人所统治的西西里地区。[81]然而,起初被这种凶狠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迦太基人,之后也组建了一支足够大的军队来对戴奥尼索斯的推进进行还击。在赢得了包括攻占并完全摧毁梅萨纳城在内的一连串胜利之后,迦太基将军哈米尔卡迫使戴奥尼索斯的军队退出了西西里西部,前者甚至成功地推进到了叙拉古城下。[82]戴奥尼索斯为迦太基军营中暴发的很可能是斑疹伤寒的疾病所挽救——这一事件为仇视迦太基人的希腊史学家习以为常地解释为,因迦太基人犯下了渎神罪行,特别是洗劫了得墨忒耳和科莱女神的神庙而遭的天谴。[83]戴奥尼索斯给我们留下了一段关于这种症状的生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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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症状是黏膜炎。而后喉咙渐渐鼓起;接下来逐渐带有灼烧的感觉;背部肌肉产生疼痛感,四肢沉重;之后附带出现痢疾症状,脓包遍布全身皮肤表面。大多数患者的病程就是这样;但有些人会变得疯狂,并完全丧失记忆力。他们在军营之中疯疯癫癫地来回奔走,袭击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总而言之,这种疾病一旦发作,来势凶猛且能快速致死,因而即便医师加以救助亦无济于事。死神在第五天,最迟于第六天降临,这一过程中病人要忍受如此痛苦的煎熬,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那些在战争中倒下的人运气真好。[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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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暴发之初,迦太基人尚能将死者埋葬,但随着死于此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尸体无人掩埋,被留在倒下的地方,任其腐烂。[85]戴奥尼索斯很快就利用了这场降临在迦太基人头上的灾难,派出自己的海军分舰队和陆军前去进攻迦太基人的船只和军队。哈米尔卡如今陷入了绝境之中,不得不协商停战。一份在叙拉古公民或大部分迦太基士兵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达成的秘密协议规定,戴奥尼索斯同意让哈米尔卡和迦太基军队以一笔钱为代价,从前者的控制区域内溜走。[86]事实上只有区区数艘船回到了迦太基,因为他们在逃出海港时遭到了对己方首领的秘密协定一无所知的叙拉古军队的袭击。在被迦太基人抛弃的盟军中,本地的西塞尔人成功地逃回了内陆地区的家乡;一队西班牙士兵因为集合了足够多的人马,得以通过谈判加入戴奥尼索斯的军队;然而,绝大多数人还是成了战俘,并被卖为奴隶。[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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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奥多罗斯/蒂迈欧将此次事件在迦太基引发的政治影响描绘得十分严重。据说一听到这次惨败的消息,这座城市立刻陷入悲痛之中,私宅闭门谢客,商业活动中止,神庙也关闭了。当载着幸存者的船只挣扎着驶入港口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那里,以打听他们亲属的消息。当得知这场灾难悲惨到何等程度的时候,丧亲者的恸哭声和尖叫声响彻整条海岸线。对马戈尼德家族而言,他们在迦太基政界的统治地位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他们的名字再一次与海外远征的失利联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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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米尔卡,这个蒙受耻辱的失败者,穿着廉价长袍在迦太基神庙的周围到处转悠,控诉着自己的渎神之举,请求上天责罚自己,以这种方式度过了自己的余生。他后来绝食而死。[88]这一公开的悔过之举仍不足以长期保住马戈尼德家族的权力,数十年内,以“伟大的”汉诺为首的另一个贵胄家族接管了迦太基政界的统治权。[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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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旧有的政治格局在这次权力交替之后并没有维持多久,原因在于迦太基精英阶层显然迫切渴望着进一步改革。公元前5世纪初,一个新的政治机构建立了起来:104人法庭。这一由贵族阶层成员组成的机构监督着官员与军事长官的行为,并肩负着高级法庭的职责。与此同时,元老院依然存在,其权力甚至可能比以前更大,因为财政收支及对外事务均被纳入它的管辖范围。[90]如今掌握迦太基王国最高权力的是两名通过一年一度的选举产生的高级执政官(苏菲特),一些下级官员以及负责监督如公共建设工程、税收及国库管理等政府业务的特别专员。[91]由特别专员组成的小组,名曰五人理事会(pentarchy),其成员由104人法庭任命,它可能负责处理各类国家事务。[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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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叙拉古的战争在任何一方均未能占得上风的情况下继续着。[93]迦太基人尝试了一些新战术,包括在意大利南部开辟一片针对戴奥尼索斯的第二战场。[94]双方都赢得过决定性胜利——叙拉古在卡瓦拉(Cabala),迦太基则在Cronium——但两边均未能保持长期的军事优势。[95]最后,在公元前373年,精疲力竭的两国签订了一份新协议,承认了迦太基与叙拉古的旧有势力范围。[96]然而,汉诺家族被证明与之前的马戈尼德家族一样,仅在面临威胁时才会做出反应,并只求能保住自家财产,却从来无法长期保证这一地区的安全。每经历一次挫折,戴奥尼索斯都能获得足够的时间与机会来再度赢得支持,并重建自己的军队,而后发动下一场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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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永无休止的战争在迦太基公民中越来越不得人心了。他们的不满情绪为城内暴发的又一场瘟疫,以及在萨丁尼亚岛上和利比亚人中间发生的骚乱所点燃。汉诺的政治领袖地位愈发受到质疑。[97]尽管迦太基人的老对手戴奥尼索斯于公元前365年死去(在一场马拉松式的痛饮之后),而汉诺也成功地将他在迦太基的头号政敌苏尼亚图斯(Suniatus)宣判为叛国者,但非难之声并未平息。[98]不习惯自己的最高权力受到质疑的汉诺孤注一掷,打算推翻现有政体。在一场庆祝其女婚礼的宴席上,他试图毒杀自己的议员同僚,结果未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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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诺或许将议会未能就此事采取果断行动——它唯一的应对是通过了一项限制婚礼开销的法案——解读为该机构虚弱无力的表现,此后他秘密策划使用2万名奴隶发动一场暴动,并与当地的利比亚和努米底亚部落共谋颠覆迦太基王国。这种叛国之举是不可饶恕的,当汉诺事败被俘时,他受到了无情的惩罚。在遭受鞭笞与酷刑后,他终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99]汉诺家族的所有男性成员,无论是否有罪,均被逮捕并处决。[100]尽管这个由持对立立场的希腊文献所记载的故事在某些方面显得牵强附会,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一时期的迦太基人终于厌倦了家族式独裁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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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迦太基人的西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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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戈尼德家族在迦太基的政治统治的终结,并未导致主要出自他们之手的西西里战略就此终止,原因是迦太基人如今已经完全被卷入西西里事务之中,无力自拔。公元前4世纪上半叶,迦太基与西西里西部地区的关系有了根本变化——记载了这一变化的希腊历史学家开始提到,以行省的标准而言,迦太基在西西里西部的势力范围本质上是一个特大号的行省。[101]尽管并无关于该岛的旧迦太基城市直接受迦太基王国统治的迹象存在,但新建立的城市与这座北非大都市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102]毫无疑问,迦太基人是使如哈莱撒(Halaisa)和瑟米伊姆雷(Thermae Himerae)这类新西西里定居点出现的推动力量。[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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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人在西西里岛最重要的定居点是利利贝乌姆港(Port of Lilybaeum,也译作利利俾)。坐落于西西里大陆西部,距莫提亚旧址不远的利利贝乌姆,是作为幸存莫提亚市民的新家而修建的。[104]然而,对这座城市的物质文化的分析表明,来自迦太基的移民是该城人口的重要补充。[105]与西西里的旧迦太基城市不同,利利贝乌姆在商业方面与迦太基有着密切联系。这座被战略性地选址于西西里岛最西端波也奥角(Cape Boeo)的城市,很快就成为位于北非、西西里岛、意大利和希腊之间的商贸航线的要冲。[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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