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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英国统治下的巴勒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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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2月11日,哈努卡节前夕,将军埃德蒙·艾伦比(Edmund Allenby)勋爵进入了耶路撒冷,开启了巴勒斯坦、犹太复国主义和犹太民族历史的新时期。作为谦逊的朝圣者,艾伦比在老城城墙边下马,徒步进入耶路撒冷——这座城市迎来了自从1099年布永的戈弗雷以来的首位基督徒征服者。以这种方式,4个世纪的奥斯曼统治走向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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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让巴勒斯坦满目疮痍,这里的犹太社区勉强存活下来。1914年有8.5万犹太人居住在那里,而到新的征服者到来时仅剩下5.6万人。阿拉伯人口也经历了巨大的损失,大约10万人逃离、被杀或死于疾病和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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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爆发时,奥斯曼当局抓住机会废除了领事馆的治外法权制度。很快地,这个国家的外国公民发现他们只能任由奥斯曼官僚机构的霸道摆布。人们对奥斯曼的货币失去了信任,这导致囤积食物和必需品,以及银行的挤兑。随后当局宣布暂停从银行取款。1914年10月,奥斯曼土耳其加入德国一方参战后,形势进一步恶化。居住在巴勒斯坦的成千上万的俄国犹太人成为敌国公民,他们被要求要么离开这个国家要么成为奥斯曼公民,这意味着要么接受征召进入军队服役要么支付一笔高额的补偿金。许多人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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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曼政府现在有机会对犹太复国主义运动进行有力的打压。奥斯曼驻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总司令贾马尔帕夏宣布禁止任何形式的犹太自治。英国-巴勒斯坦公司的纸币曾一度取代了那些在市场中消失的货币,这一时期也被禁止使用。特拉维夫街头的所有希伯来语标记都被清除。莫沙夫和特拉维夫不断地处在武器搜查的威胁下,同时还禁止犹太护卫队的出现。伊休夫的防卫被留给了土耳其的盟友德国以及美国,后者直到1917年仍保持中立。要不是德国人和美国人的缘故,贾马尔帕夏本可能成功地摧毁伊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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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海域的战争切断了伊休夫与欧洲的联系,使之在经济上遭受了沉重打击。柑橘种植者无法对外出口他们的柑橘,葡萄酒商人也无法出口葡萄酒。给旧伊休夫提供资助的犹太慈善机构无法将资金转给贫穷者。伊休夫还受到饥荒的威胁,只是由于美国驻伊斯坦布尔的大使亨利·摩根索的努力才得以摆脱,为此摩根索与奥斯曼当局进行了交涉。其结果是,美国的军舰被允许将金钱和重要物资运入伊休夫。在战争年代由美国犹太人提供给伊休夫的援助大约价值100万美元,将之从毁灭的边缘拯救出来。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比经济援助小的是,通过这个中立国的军舰传递给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这个信号:犹太人拥有强大的盟友,他们不应被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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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被铭刻在伊休夫集体记忆中的有三件大事:1914年1月17日对外国公民残酷的遣送出境;1917年4月特拉维夫和雅法的驱逐事件;1917年9—10月的尼里事件。将外国公民从巴勒斯坦遣送出境的执行没有经过任何事先的警告。当局突然发布的公告要求所有外国公民必须立即登上停泊在雅法港的意大利船只,准备前往亚历山大港。随后陷入了一片混乱。警察粗暴地对待被驱逐者,许多家庭与其子女分开,船上装载了许多找不到主人的货物和行李。这些糟糕的场景使德国领事向其在伊斯坦布尔的同行进行了强烈的抗议。贾马尔帕夏遭到了斥责,负责遣送出境事宜的他被撤职。大规模的遣送出境被叫停,取而代之的是选择性遣送。带着将伊休夫领导层的残余驱逐出境的目的,土耳其人命令政党领袖、地方委员会的领导者、教师、公共知识分子和犹太复国主义机构的所有领袖离开。在英国征服巴勒斯坦前夕,第二次阿里亚时期形成的领导精英都离开了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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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大事件是从雅法的驱逐。1917年3月,艾伦比没能夺取加沙,之后这个地区南部的居民被土耳其当局要求离开他们的家园。加沙的居民被要求迁到北部,这都是在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的,而且当局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在逾越节前夕,由于土耳其人担心艾伦比向北推进,雅法的居民也被命令离开。当时有大约10万犹太人居住在雅法,包括北部新郊区特拉维夫的近2000名居民。来自莫沙夫和加利利的运货马车是被驱逐者用来运输物资的唯一方式,许多家庭在离开前成功地将自己组织起来,他们离开特拉维夫时装满了铺盖和炊具。他们只是少数人,绝大部分人徒步离开。特拉维夫成为一座空城,仅有很少的青年人获许留下以保护马匹免遭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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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驱逐者首先来到了佩塔提克瓦,然后疏散到撒玛利亚和加利利的所有莫沙夫。同时,斑疹伤寒在土耳其军队中间流行开来,然后感染了普通民众。被驱逐者通常必须在莫沙夫附近寻找窝棚或木屋容身,特别容易感染疾病,加上缺乏卫生条件和药品,他们被这场流行病所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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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大事件是尼里事件。莫沙夫青年中最著名的群体是“基甸人”,由来自兹奇隆亚科夫的亚历山大·阿隆森在撒玛利亚的莫沙夫组织起来。他的兄长阿隆是因确认“所有小麦之母”野生二粒小麦而举世闻名的农学家。阿隆在阿特利特经营着一个农业试验站,这给贾马尔帕夏留下了深刻印象,帕夏让他负责根除1915年爆发的蝗灾。阿隆·阿隆森因此熟悉了贾马尔帕夏及其专制的处事方式。由于为亚美尼亚人在被从小亚细亚驱逐后遭受的大屠杀所震惊,他将英国人视为伊休夫的拯救者。为了帮助他们征服巴勒斯坦——以及希望获取他们对犹太复国主义的支持——他组织了一个间谍网,代号为“尼里”(希伯来语“以色列的永恒者不会说谎”的缩写),该组织的成员包括他的家族、基甸人和来自莫沙夫的其他青年。阿隆·阿隆森前往埃及,他在那里与英国当局接洽,为他们提供了土耳其军队士气、军队移动、防御工事和军事计划的情报。1917年冬,该情报网被土耳其人发现。两名领导人被逮捕和处决,阿隆森的姐姐萨拉被残忍折磨以至于她选择自尽。作为集体惩罚,当局对莫沙夫实施了戒严,许多无辜人士被逮捕和鞭打,一些人甚至被押往大马士革进行拘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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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间谍网的活动在伊休夫内部引发了争论,伊休夫领导层要求对土耳其人完全忠诚,坚称任何人不能为摧毁伊休夫的活动提供平台。亚美尼亚人的命运点亮了警告灯。而且,孤立的少数群体决定采取独立行动可能危及整个犹太人口,这为领导层所深恶痛绝,他们将这个群体视为控制绝大多数的少数群体。另一种反对态度表明了当时的天真:间谍行为被视为缺乏教养的——欺骗和欺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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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尼里组织的成员使得从雅法和特拉维夫驱逐的消息为外部世界知晓。1917年,当所有其他将金钱带入巴勒斯坦的方式都被封锁的情况下,在英国的帮助下,他们将金币带入巴勒斯坦。尽管领导层激烈批评他们,但并不反对接受这些资金,它们对于伊休夫的继续运转和缓解实际的饥饿状况至关重要。尼里事件的重要性在于它对伊休夫内部不同群体之间关系的影响,这些群体竞相争夺主导权,并就接受大多数人的权威问题展开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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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人将征服巴勒斯坦的英国人作为解放者来加以欢迎,或者以当时的词汇来说是“拯救者”。那一年出生的女孩起名为格乌拉(意为拯救),男孩起名为伊戈尔(与拯救来自同样的希伯来语词根),以标志着众所期待的新时代的开始。对英国人的热情首先来自只要土耳其人当权,犹太复国主义就没有希望的意识。其次,英国是有着良好治理的欧洲国家,人们欢迎改变奥斯曼帝国的专制和腐败的统治。最后,《贝尔福宣言》的消息已在整个巴勒斯坦传播开来,对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民族家园的期盼达到了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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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福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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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茨尔在犹太复国主义冒险活动中最重要的搭档马克斯·诺尔道(Max Nordau),在1914年冬奥斯曼参战前夕评论说,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没有任何实际的成就,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它唯一的希望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崩溃。在战争期间,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在中立国丹麦的哥本哈根成立了一个办公室,谨慎地避免在冲突中选边站队。这个政策的原因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是一个世界性的组织,站在任何一边都可能伤害另一边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关于他们的个人忠诚问题,犹太人是十分矛盾的。他们将法国和英国视为对待他们的态度最为自由的国家,很自然地犹太人想站在这些国家一边。犹太人虽然憎恨俄国的歧视性政策和对他们的迫害,但它却是法国和英国的盟友。因此,犹太人对协约国的支持仅是部分的。另一方面,由德国领导着包括奥斯曼土耳其在内的同盟国的胜利,意味着土耳其继续统治巴勒斯坦,对于犹太复国主义来说就没有了成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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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从战争一开始,一些个人不顾犹太复国主义组织的原则,主动采取行动,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与英国联系在一起。在这些人中最著名的包括俄国犹太复国主义记者、作家和政治家弗拉基米尔·亚博廷斯基(Vladimir Jabotinsky)与曼彻斯特大学的化学家、研究员以及与赫茨尔对立的团体民主派领袖哈伊姆·魏兹曼(Chaim Weizmann)。亚博廷斯基试图发起一场运动,以使已经移居英国的俄国犹太人加入英国军队。他希望这些被称为“犹太军团”的特别单元,将唤起英国对犹太复国主义的兴趣,或许鼓励一部分人献身于它。魏兹曼致力于在英国领导层建立一个亲犹太复国主义的游说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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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奥斯曼帝国失败的迹象趋于明朗,英国对巴勒斯坦的兴趣也就随之被唤起。在1915年奥斯曼试图进攻苏伊士运河周围的英国岗哨失败后,英国人就意识到过去他们认为西奈半岛是阻挡敌军到达运河的天然屏障是错误的,而它实际上是可以穿越的。巴勒斯坦现在成为战略要地,不仅是作为到达苏伊士的跳板,而且也是作为通往印度的陆上线路(包括埃及、外约旦、伊拉克和波斯湾)的一部分。印度实际上是大英帝国王冠上的珍珠,在它的基础上,“日不落帝国”才真正名副其实。随后,在20世纪30年代,中东发现了大批油田,其重要性也随之提升,但当这个地区的命运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被决定时,最重要的考虑是围绕该地区的帝国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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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15年春开始,巴勒斯坦成为英国内阁和英法之间讨论的热点问题。在一份1916年5月马克·赛克斯(Mark Sykes)勋爵和弗朗索瓦·乔治-皮科(François Georges-Picot)签署的秘密协定(这份协定他们从1915年冬就开始了协商)中,他们同意肢解奥斯曼帝国。伊拉克和巴勒斯坦与外约旦的陆上线路处在英国的影响范围下,而法国获得了叙利亚和黎巴嫩。从加利利湖南部到加沙北部的西巴勒斯坦地区,处在国际共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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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埃及高级专员阿瑟·亨利·麦克马洪(Arthur Henry McMahon)勋爵代表英国政府向麦加的谢里夫侯赛因·本·阿里(Hussein bin Ali)承诺,对阿拉伯人发动反抗奥斯曼人的起义给予回报,在谢里夫的军队夺取叙利亚的过程中,英国将支持从波斯湾到地中海乃至托罗斯山脉(除叙利亚和黎巴嫩以外)的阿拉伯人独立运动。这份文件没有特别提及巴勒斯坦,但麦克马洪声称很清楚地告诉了谢里夫这个地区不包括在阿拉伯区域内。不知道麦克马洪信件中的模糊性是否为故意。无论如何,这是阿拉伯人认为巴勒斯坦在不同的场合被许诺给不同派别的根源。《麦克马洪信件》和《赛克斯-皮科协定》之间的冲突很难解决。根据研究者以赛亚·弗里德曼(Isaiah Friedman)的观点,《麦克马洪信件》的目的是给予阿拉伯人不完全的独立和从奥斯曼的统治下获得自由,但这是和欧洲的保护联系在一起的。无论如何,对于大国来说很清楚的是,巴勒斯坦的命运将不同于其他地区,它将由国际社会进行共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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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福宣言》的故事结合了理想主义和帝国主义、国际阴谋和对权力及其弱点的错误评估。在战争前两年,魏兹曼在英国权力中心发起了一场亲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但直至1916年12月都进展不大,而就在那时,大卫·劳合·乔治成为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是在《圣经》氛围中长大的新教徒,他对犹太人与圣地之间的联系怀有很深的共情。他深受19世纪在英国流行并被犹太复国主义思想点燃的犹太人返回其古老家园的浪漫主义思想的影响。他也认为犹太复国主义者和英国有着共同的利益,他将之视为使英国摆脱其对法国做出的有关巴勒斯坦将成为国际共管承诺的杠杆,他想将它置于英国的控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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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合·乔治的外交大臣是阿瑟·贝尔福,一位温文尔雅和富有想象力的绅士,他欣赏和敬畏犹太人的才能。1917年是关键性的时刻,劳合·乔治和贝尔福在英国内阁中的结合促成了以贝尔福为名的宣言的发表。尽管从根本上说,英国的利益是控制通往印度的陆上线路和不让法国在巴勒斯坦有立足之地,这些是决定性的,但宣言的基本原则在协商期间多次发生变化,直到它的发表。然而,随后的每项基本原则都建立在对犹太人世界力量的过高估计之上;在此,犹太人实际上在操控一切的反犹形象反而被犹太复国主义者利用。直到1917年春美国仍保持中立,绝大部分美国犹太人像爱尔兰裔和德裔少数群体一样,支持同盟国。他们几乎对美国政策没有任何影响,实际上在《贝尔福宣言》发表前,美国站在协约国一边参加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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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国,1917年春发生了一场革命,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得到了蓬勃的发展。英国人认为犹太复国主义者是犹太人中间的决定性因素,他们甚至认为犹太人控制了俄国革命者。英国人的希望是犹太人的支持将使这些革命者趋于温和,后者提倡俄国退出大战。英国人也害怕德国抢在《贝尔福宣言》之前发表一份亲犹太复国主义的声明,从而导致犹太人支持同盟国阵营。但德国被其奥斯曼盟友绑在一起。然而,有关宣言的漫长讨论,对其每个措辞的谨慎考虑,显示出它不是作为一场宣传战的一部分,宣传战的影响将随着需要不再而消失,但作为一份政治宣言,《贝尔福宣言》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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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宣言发表于1917年11月2日,以英国外交大臣致信莱昂内尔·瓦尔特·罗斯柴尔德男爵的形式,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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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王陛下政府赞成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人的民族家园,并将尽最大努力促成其实现,但必须明白理解,绝不应使巴勒斯坦现有非犹太团体的公民权利、宗教权利或其他任何国家内的犹太人所享有的权利和政治地位受到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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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宣言确保了犹太人有机会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民族家园”。英国人准备帮助这个事业,但它必须靠犹太人自己来推行。尽管这份宣言并没有承诺一个犹太国家,在私下讨论中英国政治家们解释说,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国家,这是当犹太人构成这个国家人口大多数的时候。这份宣言也没有提及这个民族家园的边界,但“在巴勒斯坦”的词汇被解释为暗示着不是所有的巴勒斯坦都被许诺给犹太人作为其民族家园。有两大条件,即有关巴勒斯坦的非犹太社区和对犹太复国主义不感兴趣的犹太人,都加入宣言形成的最后阶段,此外,宣言不仅涉及民族权利,而且还包括民事权利和宗教权利。令人惊讶的是,阿拉伯人仅被作为“非犹太社区”提及,而不是直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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