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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与印度洋:基于中国地缘政治视角 五 印度洋及其北岸的大国地缘政治:历史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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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版图由东向西逐次破碎化是印度洋及其北岸国家的重要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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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斯皮克曼说:“政治和经济的结论首先受到陆块分布和地形性质的限制和约束。这一切都是基本的、不变的要素,遇到各国的和平与安全受到威胁时,将是决定国际间和洲际间关系的条件。”[93]研究印度洋及其北岸的大国地缘政治,首先要搞清这一地区的“陆块分布和地形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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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而言由近代西方殖民主义造成的版图破碎化是印度洋及其北岸国家的重要特点。印度洋北岸可分东北和西北两向。东北面是亚洲板块,西北面是欧洲板块。欧亚板块的地缘政治的总体特点是二者面积悬殊、但国家数量却接近[94],其整合程度形成鲜明反差:亚洲板块的特点是中心国家巨大、四周国家碎小,中国是亚洲的主体和中心,破碎地带发生在中国周边,周边与中心国家间不对称破碎特点明显。欧洲则是中间国家碎小(如瑞士、奥地利、卢森堡、列支敦士登、圣马力诺、梵蒂冈等),而四周国家较大(如西班牙、法国、德国及东欧诸国),国家间对称型破碎特征明显。在两大板块中间的正北面,是麦金德说的欧亚“心脏地带”的核心地带。在南亚和西亚,分布着以印度和伊朗为重心的次区域国家群。它们分别围绕印度和伊朗形成不对称破碎地带。但比较而言,中国、印度、伊朗与周边国家的不对称关系及建立其上的整合程度由东向西逐次递减。所有这些区域中心又围绕中国并与中国形成不对称关系。亚欧地理板块的这些基本特征是国家制定外交政策的最基本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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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俄罗斯和英国在大陆均势中分别扮演着不同角色:理论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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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亚大陆板块北面,还有一个既难以融入欧亚又有较强的介入能力的国家,这就是俄罗斯。在欧洲或亚洲地区平衡被新崛起的力量打破的时候,俄罗斯总是起着平衡杠杆的作用。比如近现代拿破仑、希特勒打破欧洲平衡和日本打破亚洲平衡的时候,俄罗斯往往担当着“最终裁判”的角色,俄罗斯的最后临门一脚,往往决定着全局的胜败。1944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夕,尼古拉斯•斯皮克曼提醒美国政府战后注意苏联的这一特殊作用,他写道:“假如中国达到了真正的统一,而日本的军事力量又被完全消灭,则远东的支配势力将无疑地是中国。北方的俄国势力将是大陆上对中国地位的唯一平衡。”[95]“俄国将是大陆上最强大的陆上势力,有它作为盟国,对于英美两国都是有利的。其实,只要它自己不打算在欧洲边缘地区树立霸权,苏联将是保卫和平最有效的大陆根据地。”[96]基辛格对俄国这种地缘政治优势不无羡慕地评价说:“要不是俄国,拿破仑与希特勒几乎笃定可建立世界性的帝国。因此俄罗斯对欧洲具有双重意义,既是均势的威胁,又是均势的关键国之一,对均势很重要但又不完全属于均势。”[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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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俄罗斯陆权平衡杠杆相对应的是英国,英国自从占领印度后,便在印度洋扮演起通过海权平衡欧洲地区和亚洲地区的角色。马汉在1900年写的《亚洲的问题》一书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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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至今的领土推进是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完成的。它在中亚的楔入点是在波斯与阿富汗之间,对此应想到,通过波斯更远地挺进至波斯湾对俄国来说具备诱人的便利条件。同样的活动也可在大陆的另一端进行,俄国在跨过满洲直抵旅顺港方面已取得较大进展。于是,在东西两端,俄国都表现出了无怨无悔热情,它的表现不是时有时无,而是轻松自如的。出于自然法则与种族本能,俄国正努力在地理上倚托东西两翼向南推进,而前进的中心地带就是阿富汗山地及多沙漠的东突厥斯坦与蒙古地区,即使有心,也不可能对上述地区之内的俄国行为及其在不同地段间的相互呼应进行干涉。就自然与政治境况而言,上述地带的漫长并非俄国的弱点,因为它的扩张中心并不能被击碎。如果确实要施加限制,也只能针对上述地带的侧翼或由此向内进行。[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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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对应,英国借助印度也担负起遏制俄国和平衡欧亚大陆的战略力量。马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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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和南在逻辑上是相对的,所以可以推测,和俄国从北边进行的扩张相对应的是来自分割线以南的扩张……印度由于距离的地形最适合于被用来对中亚发挥影响或对俄国扩张线的前沿采取行动。[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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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上,印度对英国并不仅仅是一个基地的价值,它相对于中国与埃及的中心位置也适用于澳大利亚和好望角,这样,对于其他殖民地对英帝国联邦的支持,印度起着协助集中的作用。就印度与其他亚洲问题的相关性而言,它也不是毫无保障。获得缅甸使印度得以将边界向东推延,从而避开喜马拉雅山脉,打开了向长江上游地区及中国西部省份施以政治和商业影响的通道。在海上,这边的海峡殖民地和香港以及那边的亚丁和埃及像陆上据点一样发挥着巨大作用,有力支持了英国在东西两个方向上的海上经营。在广泛的意义上,这种经营是针对于亚洲分割地带,或者说是南北力量的争锋地带的侧翼。[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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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英国和俄国在亚洲的领土扩张构成了当前的地区背景,不仅英俄和平的或武力的行为是以此为根据,其他国家的防御或进攻行为也以此为基础。[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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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苏联崛起,美国尼古拉斯•斯皮克曼教授推进了马汉和麦金德的学说,提出陆缘地带(亦称“边缘地带”)理论。1944年出版的《和平地理学》中,斯皮克曼认为麦金德过分夸大了欧亚大陆心脏地带的作用,实际上包围着心脏地带的外缘大陆地带如中国、印度、巴尔干、法国等拥有大量的人口、丰富的矿产资源和农业资源,而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自然环境比较严酷,人口稀少,所以他认为主宰世界的关键地区不在心脏地带。尼古拉斯•斯皮克曼对麦金德的那句战略名言提出挑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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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帝国(苏联—笔者注)在寻求通往海上的途径时,在19世纪发现它的出路被扩张到欧亚沿海地区的不列颠海上势力所拦住。不列颠帝国的地位建立在从海上包围欧亚大陆的基础上,这种包围是由它的海军控制着周围海道来维持的。这种地位可以由于大陆沿海地区出现一个竞争的海上势力或由俄国的陆地实力侵入到沿海地区而受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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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阵营总是某些边缘地区的国家和大不列颠对抗另一些边缘地区的国家和俄国,或者是大不列颠同俄国一道对抗一个统治边缘地区的强国。麦金德的名言:“谁统治了东欧,谁便控制了心脏地带;谁统治了心脏地带,谁便控制了世界岛;谁统治了世界岛,谁便控制了全世界”,是错误的。如果旧世界的强权政治需要一个口号的话,就必须是:“谁支配着边缘区,谁就能控制欧亚大陆;谁支配着欧亚大陆,谁就掌握世界的命运。”[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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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与麦金德不同,尼古拉斯•斯皮克曼不仅看到俄国与海洋国家矛盾的一面,也看到可以合作的一面,他认为海洋国家可以借助俄罗斯在欧亚大陆两端的平衡作用,主张美国和英国两个海上边缘国家联合陆上的苏联共同维护战后世界和平,认为“为了获得大陆的支援以对抗边缘地区势力的威胁,与大陆心脏地带的俄国势力结成联盟是明智的”[103]。尼古拉斯•斯皮克曼在其名著《和平地理学》结尾时更是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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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们正期待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新的和平。由于地理因素继续在起作用,所以根本问题仍然没有改变。欧亚大陆上的均势是我们目前作战的目标之一,建立和维持这种均势将是我们在战争胜利后的目标。所以,为了美国的利益,我们仍要继续同那些设法阻止边缘地区结成一体的强国合作。世界其他两个巨大的强国—俄国和大不列颠—也会感到他们的安全由于欧洲和亚洲建立了某一个霸权而受到威胁。因此,这三个国家可以为建立一个有效的安全制度提供基础。既然这三个国家没有一个能够单独地和孤立地对抗世界的其余部分,那么它们的合作将有利于它们自己的最大利益。[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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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地区破碎才能出现“均势”,斯皮克曼所谓的“均势”,说白了就是让多种力量对等的对手在相互牵制中动弹不得;而只有借助环绕于欧亚大陆的如英国、苏联等边缘大国并与其建立联盟,美国才能达此目的。这是与麦金德理论不同的地方。麦金德理论是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验总结,而斯皮克曼理论则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苏合作成功解决世界难题后的理论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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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均势”理论对世界版图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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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欧洲从意大利和德意志南北交接的中间区域开始破碎?这与中世纪欧洲社会的政教二元冲突的历史有关。公元3世纪基督教在罗马帝国衰落后在欧洲迅速兴起,借助意大利在欧洲世俗王权之外形成了另一个政权实体。与世俗王权一样,它也有完整的税收、法庭、军队和领土主权权利。由此便形成了与世俗王权争夺欧洲霸权的斗争,斗争最激烈的地方就在意大利北部和德意志南部的交接区域,南北双方相互通过肢解对方领土来扩张自己的势力,这样便在这一区域形成“破碎基因”,并由此扩张为欧洲的地缘政治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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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特征让英国大获其利并因此主导了世界近代史:英国从教皇那里学会了用肢解版图或说制造“均势”打击对手国家和控制欧洲继而世界的策略。海权理论的先驱者艾尔弗雷德•塞耶•马汉说:“均势因素是打开1500年至1800年间的欧洲近代史的钥匙。”[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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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破碎并不是欧洲板图的原貌。欧洲在罗马时期的整合程度甚至比同期的中国还高。罗马从建立共和国到西罗马帝国于476年灭亡的九百多年间,欧洲基本保持在罗马帝国的法统之中,罗马帝国控制着包括地中海在内的欧洲主要地区;而此间中国正经历着从战国到隋朝的历史时期,其间不知有多少个法统,也不知有多少次破碎,并且都是对称型破碎。有意思的是,在隋之后,欧洲与中国的地缘政治形势发生了逆转,中国曾出现的“五胡乱华”的形势转入欧洲:欧洲越来越破碎,而同期中国的版图却越来越大,统一性也越来越强。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欧洲有了政教二元冲突,基督教与欧洲王权争夺得太激烈了。保罗•肯尼迪在其名著《大国的兴衰》一书中形象地比喻道:“罗马陷落后任何时期绘制的地图,看起来都像一块用杂色布片补缀起来的被单,这块被单的图案每个世纪都可能不同,但从来没有一种单一的颜色可以用来标明一个统一的帝国。”[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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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为什么要打倒教权,支持王权,就是因为当时的知识分子看到了欧洲二元对立导致地区破碎从而带来的危害,他们赞扬中国的原因也是因为中国的统一性。文艺复兴时伟大的思想家阿利盖利•但丁[107]预见到这一结局,他在《论世界帝国》一书中说:“一个内部互相攻讦的王国必遭毁灭。”[108]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说得干脆简洁,他说:“普世教会乃是导致大一统国家衰落的社会毒瘤。”[109]汤因比与但丁生活年代虽相差654年,但后者所说的话几乎就是前者的同义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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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国革命的胜利阻止了亚洲地缘政治欧洲化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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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以来,西方人来到远东后其目光便盯上中国,他们知道要征服亚洲必先征服中国,因中国太大而无法征服,于是将中国版图进行欧洲式的肢解则是他们思考的问题。艾尔弗雷德•塞耶•马汉早就提醒西方列强注意这一点,他在论述完长江对中国政治的影响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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