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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技术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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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俱吠陀》中人们的职业主要是牧民与农夫。马队每日引领太阳战车横跨天空,如同他们引领雅利安人的战车在战场上杀敌一样。对于一辆畜力驱动的双轮战车来说,车轭更适合套在宽肩的公牛身上,因为马匹的颈项太细,套上车轭后容易窒息;不过,相比于印度河流域文明牛车的沉重实轮来说,雅利安人马车的轻质轮辐无疑是明显的进步。骑马出行仅限于下层社会,或是急需逃跑的人。和他们信奉的神祇一样,吠陀时代的贵族主要驾驶双轮战车。当骑兵取代双轮战车成为印度的精锐部队时,稍后出现的印度教里的众神也有了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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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群是主要的财富象征,为军队提供畜力,为人们提供肉类和奶品,因而备受珍视。战争的一个同义词是“渴望牛群”(gavishti),盗牛更是《梨俱吠陀》里部落间发生冲突的肇因。牛是吠陀时代的祭品之一,吠陀部落的人依习俗烤牛待客以示尊敬。牛在当时是贵重而神圣的动物,但印度教徒禁食牛肉则是后来的事情了。除了牛之外,驯化的家畜还有山羊、绵羊和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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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俱吠陀》提到了木工和纺织,还提到当时已使用黄铜和青铜,可能还有早期的铁和金银。屋舍可能很小,建筑材料也不经久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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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俱吠陀》里描绘的平民生活图景,与印度河流域的城镇截然不同。他们是尚武好战的流浪部落,当战士未忙着偷盗其他部落的牛羊或对抗敌人的高墙壁垒时,就照顾自己部落的牲口。他们称原居民为达休或达萨(Dasa),这两个词很快成为“奴隶”的同义词。虽然吠陀时代的雅利安人经常迁徙流浪,但不能将其视为古典时期中亚游牧民族一类。他们并非真正的游牧民族,在放牧的同时,他们也进行农耕;而农耕与游牧其实是不相容的。他们栽种大麦或小麦(稍晚也种植稻米),可能使用木犁耕地,之后改进了木犁,加装了铁犁头。北印度的T型尖端木犁一直沿用了数千年之久。虽然尚不清楚印度河流域的人们使用的是何种工具,但是在吠陀时代,相比于史前印度使用石锄进行精耕细作,T型尖端木犁确实是一个显著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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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欧语系、印度—伊朗语族、印度—雅利安语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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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俱吠陀》中的雅利安人究竟是谁?他们从哪里来?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必须先了解他们的语言梵语在其他相关语言中的地位。梵语及其衍生语言,即北印度的现代语言(印地语、孟加拉语、旁遮普语等)统一被称为印度—雅利安语支。印度—雅利安语支在结构上最接近伊朗语支,二者共同构成了更大的印度—伊朗语族。印度—伊朗语族是印欧语系的九族之一。九族中的六族位于欧洲(凯尔特语、日耳曼语、意大利语、阿尔巴尼亚语、希腊语和波罗的—斯拉夫语),两族位于中亚(亚美尼亚语、已灭绝的吐火罗语),还有一族位于伊朗和南亚(印度—伊朗语族拥有两个语支:伊朗语支和印度—雅利安语支)。已灭绝的赫梯语也应包括在内,它通行于公元前2000年的西亚,是印欧语系的一个分支,或者说十分接近印欧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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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印欧语系这个大型语系里,不同分支间差异很大。然而,比较各分支的发音系统、词汇和语法结构却发现,它们呈现出有体系的比照,因此,我们理应假设它们都衍生自某种已经灭绝的亲族语言,可称其为原始印欧语(Proto-Indo-European)。原始印欧语衍生出的子语逐渐分化,分布于不同的地域。在这些变迁之中,印度—伊朗语族又进一步分成两支:一支在伊朗生根,另一支则迁徙至北印度。在说印度—雅利安语的族群进入印度次大陆后不久,居住在印度河上游的雅利安人便创作了《梨俱吠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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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不会自己发声,而是由人说出来的。社会组织由人组成,人们拥有某些共同符号和价值——宗教、神话和法律,由此建构出独特的文化。若我们假设原始印欧语存在,那么可推知存在一个说原始印欧语的原始印欧社会与文化(这绝不是说他们与印欧人和雅利安人是一个人种)。使用原始印欧语的部落分裂、迁徙到不同的区域,各自独立,并与其他非印欧语系的人群、社会和文化互动,演化出了独立的子语、社会和文化。其中之一即为印度—雅利安语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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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印欧社会与文化可以通过比照子语间的词汇、宗教、神话和法律,在某种程度上进行重构。原始印欧语使用者主要是放牛牧马的牧民。他们采用轻轴轮和马匹,改良了上古近东地区的实轮驴车。虽然交通工具的改良便利了出行,但他们并非真正的游牧民族。真正的游牧民族后来活跃在中亚,如说伊朗语的斯基泰人就过着游牧生活。原始印欧语使用者从事某种程度的农耕,半定居在草木屋舍而非帐篷里;这些显示出他们过着一定程度的定居生活,而非持续性、季节性地迁移。他们饮用蜂蜜酒(发酵的蜂蜜),使用石制、铜制工具,熟悉制陶、纺织和木工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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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印欧语部落由数个父系家庭构成,儿孙、未婚女儿、妻子,或许还有仆役,都受权威家长的管理。宗教生活主要是向家里的圣火献祭食物,供奉父系家族的已逝先祖。对“天”(拉丁文deus,希腊语theos,梵语deva)也进行类似的献祭,这些天神多半与天空、太阳和天气有关,天空之父(拉丁文Jupiter,希腊文Zeus Pater,梵语Dyaus Pitar)即是如此,他与地母的有性结合创造出世界。晨曦女神是另外一位原始印欧女神,同时也是其中少数我们有把握复原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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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比较语言学家乔治·杜梅吉尔(Georges Dumézil)比较了早期印欧语系里的神话,他认为原始印欧语的使用者将众神与社会抽象为三种功能,这三种功能形成了有机联系,按照等级排序:圣礼、军事和经济。他相信,仍可在罗马三神——朱庇特(Jupiter)、马尔斯(Mars)及奎里纳斯(Quirinus)中找到三种功能的痕迹,也可以在印度的密多罗、伐楼拿、因陀罗和双马童(Nasatyas)中找到痕迹,这些神分别对应着上述三种功能。可以确定的是,印度—雅利安人将祭司、武士和平民三个阶级的概念一并带入了印度,并与他们的伊朗“近亲”分享这一分层观念。若原始印欧语使用者事实上有了三重观念体系,那么就意味着部落内部组织已经存在某种功能性分工和阶层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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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文化于公元前3000年传播到了西亚文明诸中心的北部。南俄草原发掘出了葬有骨骸的坟丘,经驯化的绵羊、牛群及马匹遗骸,战车、土制牛车模型,楔形、骨制及铜制工具,这足以表明印欧人的家园在南俄,这些遗迹和出土文物与语言学上重构的原始印欧社会有着密切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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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说明印欧语系存在的一批文献来自公元前2000年的西亚。公元前2000年初,最早在西亚的土地上活跃的是赫梯人,他们在小亚细亚建立了有影响力的帝国,说着印欧语或是非常相近的语言。在公元前20世纪漫长进程中,巴比伦王国北部山区的族群入侵了汉谟拉比王朝,入侵者中也许有说印欧语的。我们发现,自公元前16世纪初期以来,控制巴比伦的加喜特国王的名字有部分是印欧人名。公元前15至公元前14世纪,两河流域上游的小王国米坦尼(Mitanni)留下了一批文献,从文献里神祇和国王的名字可以看出,虽然米坦尼王国的平民不使用印欧语,但统治精英使用的语言含有印欧语元素。另外,一份有趣的文献记录了驯马师奇库利(Kikkuli)训练战马耐力时使用的技术名词,从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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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细小证据清楚地表明,在宗教和语言方面,米坦尼的统治精英与伊朗人和印度—雅利安人有紧密的联系。然而,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尚不确定。首先,米坦尼统治者使用的语言、信奉的宗教更加接近印度—雅利安人的语言和宗教,而非伊朗人最早的语言和宗教。目前我们掌握的最早的伊朗文献有两类,一类是阿契美尼德诸王的古波斯语铭文(前6—前4世纪),一类是《波斯古经》(Avesta)中赞颂伊朗的宗教改革家琐罗亚斯德(或称查拉图斯特拉,约前7—前 6世纪)的颂诗,这两类文献都不及《梨俱吠陀》古老,因此,我们并不了解伊朗语最初的形式,也不能精确地知晓琐罗亚斯德进行宗教改革前伊朗宗教的原貌。如此一说,上述结论也有可能是错误的。《波斯古经》使用的语言与《梨俱吠陀》使用的语言,只在少量语音转化上有所区别而已。例如,第一章我们提到,伊朗语将s弱化为h,因此,梵语中的Sindhu(河流、印度河)转化为伊朗语中的Hindush(指印度河流域及其居民),继而有了英语世界从希腊语承袭的Hindu、Indus和India。这样鲜明的转变在米坦尼文献中并未出现,说明此时伊朗语与印度—雅利安语尚未剥离,伊朗语将s弱化为h是之后发生的。此外,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观有别于《梨俱吠陀》的宗教观,而后者已与史前印度—伊朗的宗教有所不同,琐罗亚斯德教虽然保留了献祭、火和祭司(zaotar,梵语为hotar),却改革了印度—伊朗古老的天神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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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琐罗亚斯德教中,最高的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等同于吠陀神祇伐楼拿;而在吠陀教中,伐楼拿的别称是阿修罗,指一群敌视天神的恶魔。另一方面,因陀罗—弗栗多罕(屠龙者)被印度—伊朗语部落奉为英雄,却在琐罗亚斯德教中被贬称为恶魔韦雷斯拉格纳,不过,印度人和米坦尼人都对因陀罗—弗栗多罕保留着原有的崇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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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合理地推想,米坦尼王国留下的文献形成年代在伊朗语发生典型音变之前,也就是在伊朗语与印度—雅利安语剥离之前,不过并不能肯定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在米坦尼王国存在期间,印度—伊朗人从印度—雅利安族群中分离出来,穿越整个伊朗高原,迁移到创作《梨俱吠陀》的印度河上游。因此,可将印度—雅利安语使用者进入印度和《梨俱吠陀》的创作时间,合理定在公元前1500至公元前1200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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吠陀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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吠陀文明源自西亚和中亚,并在印度发扬光大。相比于这时已然消亡的印度河城市,吠陀文明虽然在许多方面是一个更加简朴、有更多乡村特色乃至部落特色的文明,但它对印度次大陆的渗透性更强,在北印度、孟加拉国和斯里兰卡都有属于它的语言,它对整个印度次大陆地区的宗教和思想产生了影响。在这个过程中,它也吸收融合着印度河流域文明残留的文化,自身也在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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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利安部落逐渐由《梨俱吠陀》之乡旁遮普向东扩散,在此期间,他们与印度的原有居民(其中必定有印度河城市居民的后裔)争战不断,部落内部也争斗不休。俱卢(Kuru)与般阇罗(Panchala)两大部落的祭司与王子们,被公认为正统言行的典范,两大部落的领地位于印度河与恒河谷地中间的德里,这里随后成为吠陀和婆罗门教的“中间国家”(Middle Country)。雅利安部落沿恒河持续向东扩散,公元前5世纪前到达孟加拉地区,雅利安其他部落则由恒河中游向西南扩散,也在公元前5世纪之前抵达古吉拉特的西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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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雅利安部落覆盖整个北印度后,其宗教生活的核心——献祭的规模也在扩大,仪式也更加复杂,由此产生了大批有关仪礼的系统文献。这批文献统称“吠陀”。如我们所见,《梨俱吠陀》是吠陀文献中最古老的经典,严格意义上讲,它是一本“本集”(samhita),一本颂赞众神的赞美诗集,由召请神的启请祭司(hotar)唱诵。自印度—伊朗语时期,赞美诗就一直由祭司唱诵。祭司的职能不断丰富,随之产生了新的本集:《耶柔吠陀》(Yajur Veda Samhita)是有关如何举行献祭的本集,供祭司(adhvaryu)使用;《娑摩吠陀》(Sama Veda Samhita)是祭祀时唱诵的歌词,由歌咏祭司(udgatar)唱诵;第四部《阿闼婆吠陀》(Atharva Veda)形成最晚,与前三部内容迥异,收录了驱灾除病的咒语、爱情符咒和哲学沉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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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部本集都需要不同的祭司流派来传诵、保存诗歌,并延续相关的祭司职能。后来,各流派创作了一部散文《梵书》(Brahmana),详细阐明仪式的背景和颂诗的重要性。有种种证据表明,主要的《梵书》编纂于俱卢和般阇罗等部落所在的中间国家地区。宗教流派对神圣信仰的进一步学术研究可分为两个方向:一个方向着重神秘沉思,另一方向则以实用知识为主。《森林书》(Aranyakas)和《奥义书》(Upanishads)集中体现了神秘和沉思的研究方向,通常以婆罗门祭司与雅利安诸王对话的形式表达哲学思想,这些新近建立的雅利安王国位于恒河中游,活跃在俱卢—般阇罗地区更东的地方。神秘和沉思流派的主要作品大约完成于公元前6世纪。耆那教与佛教的兴起晚于公元前6世纪,二者不属于吠陀时代的宗教,它们的教义自然而然地吸纳了《奥义书》中初步发展的部分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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