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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38 中国的内战:1945-1949年的政治斗争(精装珍藏版) [:1706725759]
1706727639 知识分子对国民党政府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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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41 自由主义责任感在知识分子对国民党政府的批评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自由主义者首先指责国民党背叛了选民赋予当选政党的执政权——正是它使得国民党的统治在原则上具有合法性。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不一定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纲领作为自己的政治信仰,他们也不特别重视孙的治国方略。但是碰巧地,三条原则——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尽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还是概括了知识分子团体的三个最基本的政治关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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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43 国民党官方将孙中山的方案作为其政治纲领,这其中包括了作为准备阶段的“训政”将最终通向“宪政”的概念。他们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保留一个外壳,这个外壳就是孙的声望和作为现代中国缔造者的权威。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的国民党曾保证要执行这套方案,但是实际上它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国民党从抗日战争中获得的民族主义者的信赖和累积的声望,却由于在战后无法满足大众的渴求而迅速消耗。这些渴求包括:对和平的渴求,对经济重建的渴求和对一定形式有求必应的政府的渴求。因此自由分子对政府的谴责包含两条主要罪状:一条与国民党统治的形式有关,另一条则与其统治的表现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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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45 国民党统治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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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47 政府存在着,不仅应该“民享”,也应该“民有”和“民治”——这个想法被一次又一次地提及。要说国民党二十年的“训政”是合理的,唯一可能的理由是像孙中山所说的那样,为“宪政”预备道路。而所有人的看法是一致的:国民党远未完成这个任务。1946年11月30日和12月1日,值上海小贩暴动之际,储安平写下一些讽刺的评论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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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49 大商店的被打,跳舞场、电影院的被打,过路汽车的被打,都是出于一种贫者仇视富者的心理。然而凡此现象,未尝不是一种可喜的现象。就后者论,贫富阶级的悬殊本不合理,贫民阶级开始了解这是一种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并以行动表示其意志,足以说明中国社会已有进步。就前者而论,我们一向认为二十年来国民党的“训政”,无甚成绩可言,而现在一般民众居然敢公开抗议“为什么不让我们吃饭”,国民党当局亦大可引以为骄,因为“训政”的目的,乃在提高人民的政治意识,行使政权……我们竟因此不得不承认国民党训政二十年,非一无成绩可言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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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51 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教授吴世昌说得更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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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53 国民党之一党专政,无疑的是模仿苏联的。不过国民党政纲规定训政以后有宪政,不像苏联的长期一党专政,是仍以民主政体为目的,训政不过是一段过程。但不幸这段过程太长,甜头太多,竟使它还没有走到目的地,便腐化起来。[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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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55 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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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57 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以相当怀疑的眼光看待正在以代议政府的名义确立的机构和程序。这些怀疑的最初源头是政治协商会议——一次于1946年1月11日到31日召开的多党会议,旨在和平解决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的争端。38名代表参加了会议:8名来自国民党,7名来自共产党,5名来自青年党,2名来自民盟,2名来自民主社会党,2名来自救国会,1名来自中华职业教育社,1名来自乡村建设协会,1名来自第三党,9名无党派人士。会议就国共两党间发生纷争的五个主要领域达成了协议,因而至少在理论上奠定了一个真正联合政府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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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59 协议解决了以下问题:改组国民政府;拟定结束国民党“训政”,引进“宪政”的政治纲领;修改1936年的宪法草案;规定全国制宪会议代表资格(全国制宪会议将采纳经修改的宪法);将政府和中国共产党军队重组成统一的武装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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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61 自由派人士多半对这些协议满意。但是政协并没有执行权,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国民党内部的右翼分子反对会议做出的很多正式决定,并成功地在3月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上修改了国民党在几个要点上的立场。两个最重要的改动是限制各省的自治权以及规定延续总统政体而不是像会议通过的那样采用内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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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63 在受到来自国民党右翼的一击后,[14]会议达成的协议越来越不具效力——或多或少与1月停火协议的失效同时(当初正是因为停火协议,协议才得以达成)。除了国民党单方地修改协定,1946年出现了争论关键点,涉及:将共产党武装并入国家军队;国民党拒绝在40个席位的国民政府委员会中,给予共产党和民盟联合否决权。国民政府委员会在宪政正式确立前将成为国家权力的最高机构。共产党和民盟称国民党无论在形式还是在实质上都侵犯了原先的会议协议,所以他们拒绝受协议的约束并拒绝参与协议的执行。政府随后在1946年11月15日继续单方面召开国家制宪会议,通过了1936年宪法的修正案;单方面地在1947年1月1日公布新宪法;单方面地在11月选举第一届国民大会的代表,1948年4月,单方面地在国民大会的会议上选举出了国家的总统和副总统。[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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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65 对在美国学习的中国留学生进行的问卷调查(见第三章)显示了这些做法引起的负面情绪。被问及“你认为最近在中国举行的选举和宪法的公布表示国家真的向民主政府方向前进吗?”时,有接近80%的被调查者的回答是“不是”或“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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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67 《观察》和其他出版物的“致编辑的信”专栏反映了同样负面的态度。一名希望破灭的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年轻律师写道:宪法的公布本来应该是令从事法律专业的人们感到高兴的一件事,但是恰恰相反,“法治”对他们来说成了嘲弄。在民国早年,司法还算是独立的——他评论道,但是在国民党的“训政”下,司法独立名存实亡。他继续援引了最近引起上海法庭注意的一个案件。在这个案件中,当地的调查办公室要求对一位被怀疑有不法行为的县长提出诉讼。这以后不久法庭收到了“上级指示”,案件被迫不了了之。作者总结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司法独立从何谈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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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69 另外一封信描述了某县在1947年11月21日和23日选出第一届国民大会代表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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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71 今天,全国的报纸都在报道国民大会的召开。但是我依旧记得去年宣化县选举国民大会代表是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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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73 国民党提的宣化县国民大会代表候选人是董秀明,另外还有一些选举的竞争者。一个寒冷多云的下午,董秀明在集市的露天剧院做了公开竞选演说。为了学到一些关于民主的知识,我冒着寒风去听讲。我到达时,除了一些店员的学徒外,所有坐在观众席里的都是附近街道过来的小贩。当我问到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他们的回答是警察叫他们过来……然后三四个长官带过来两百多人,这些人据说刚刚进行了军事训练。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座位才被坐满。董先生的演说非常简单,根本没有包含任何竞选纲领……董先生做完演讲后,县长王一芳接着开讲。他对观众席中的“选民”说:“我命令你们选董秀明先生。这个命令就像让你们去修筑防御设施的命令一样。任何人如有违抗,都是错误的……”在会后,保甲长们当然遵从了王县长的指示;他们挨家挨户地传话:“县长说了,不投票给董秀明的人,防御设施将来需要修理了,这些人就出去干活。”选举的结果自然是董秀明得到多数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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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75 今天是国民大会盛大开幕的日子,我想董秀明先生已经稳稳地坐在代表席的位子上。名正言顺的国大代表,还有这么多内幕,无怪乎这些签署当选却未能取得当选证书的代表来到国民大会会场,吵闹着要求入席?真是个笑话。[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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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77 第一届国民大会的会议本身激起了同样刻薄的评论。在大会召开的南京,一位《观察》读者形容场面混乱不堪,三民主义在这里成了空洞的口号。在他看来,政府最大的失败之处在于民主的毫无增长。这就是为什么共产党奋起反抗,各地的人们都呼应他们的原因。“如果现在的政府继续不理民生问题,当今的当权者继续自私自利,”他总结道,“那么这些人将从权位上摔下来,当然是他们自己的过错。”[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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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79 对于这次的国民大会,储安平写道:“混乱至此,除了笑,我无以对之。”但是他不愿将责任归于代表本身,而认为二十年的国民党“训政”才真正难辞其咎。“训政”的目标是教人们如何举行选举,但现在众所周知:国民大会代表的选举成了一场闹剧;被选举的代表质量普遍较低;在全中国的国民党统治区,不论在国民党党内还是党外,具国内威望的领导人之中,很明显地没有哪一个能与蒋介石竞争总统之位。对于所有这些缺点,储直接归咎于国民党。“非常坦率地说”,他总结道,“从国民大会前举行的选举和会上发生的事件来看,国民党过去二十年的‘训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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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81 但是一直到很后来的1948年4月,他似乎依旧希望国民党领导人能够以过去的错误作为前车之鉴。他于是号召国民党“拿出良心来,拿出勇气来,全盘改变作风,真正替国家做点事情。”[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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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83 公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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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85 也许对学术界来说,比打着代议的幌子惺惺作态更严重的是官方对公民自由的侵犯。这些自由是由宪法以及一些官方声明和公告所保证的。在实践中,它们要么被当地政府忽视,要么通过宣布戒严令或者相似的紧急公告被官方暂时中止。这些措施被特别用来让那些批评政府及其政策以及内战的人噤声。因为国民党统治地区的学生和知识分子依旧是最执拗和最能言善辩的批评者,所以他们自然成为政府压制政策的主要对象。几百人被监视、跟踪、威胁、骚扰和逮捕,就像关于学生的第三章中描述的那样。很多人“失踪”。监禁、刺杀和用刑成为政治生活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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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27687 抗日战争时期曾经实行过官方新闻审查,而在内战期间,该办法没有被正式制度化。但是对新闻界的干涉以许多形式进行着。这些形式包括:临时审查制度;地方性的审查制度;让探讨特别话题的出版物某一期暂时停刊;情节严重者实行永久封社;实地袭击印刷厂和编辑社;逮捕和关押记者;甚至殴打报童和小贩。从政府的观点来看,这些努力基本适得其反。他们确实成功地减少了大众读者能读到的新闻和政治评论的数量和质量。但是因为批评政府的刊物是禁不完的,禁令导致刺激存留刊物发表更强烈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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