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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记者眼中的真实民国 [:1706776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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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记者眼中的真实民国 6．投入《纽约时报》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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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抵中国时，美国驻华公使是马慕瑞（J. V. A. MacMurray）。1929年秋，他辞去外交职务回家，使我黯然神伤。于公，我对他心怀崇敬；于私，我视他如亲密朋友。我感到他的离去，使美国失去了一个异常杰出的外交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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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慕瑞，1925年5月任美国驻华特命全权公使，1929年11月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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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马慕瑞终于重返外交舞台，先在几个波罗的海国家任公使，后被任命为美国驻土耳其大使，成绩彪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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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北京加入《英文导报》时，头一回去使馆区拜访他。他见又有美国报人来华工作，极感欣慰，并认为确实需要采取措施，让美国国内的公众对远东事务产生出兴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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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担心的是，还没等我国人民对世界这个角落的重要性有任何认识，这里的局势就已经失控了。那时，就怕我们的见解还不够内行，没法制定合理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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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突然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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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问问，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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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说，完全是出于无知，“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十八个月，也许是两年。不管怎么说，我会待到局势平静下来，有始有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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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慕瑞一听，尽情大笑起来，完了向我道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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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说起有始有终，让我想起一个住在北京附近的老德国人的故事。大家管他叫‘马家堡公爵’，因为他在马家堡村开了家烧砖厂。老公爵在义和团闹事前就来中国，有三十多年了。他曾经在朝廷里呼风唤雨，外国人要是没有他出面疏通，别想拿到政府的合同。他最风光的时候，日子过得跟清朝的王公似的，出门驷马大车代步，穿号衣的仆人前呼后拥。义和团闹事后，他也说要‘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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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复一年，公爵一直准备着要彻底回到德国去。然后，大约十五年前，他突然开始种起了柳树，一圈套一圈地种，在最中心处，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坟墓。所以，要是你也想在这儿有始有终，我倒建议你也去搞一块地来，好开始栽柳树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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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始有终毕竟很难。1927年夏天，有段时间，我觉得恐怕连冬天都撑不到，更不用说坚持到远东的局势恢复平静，等它由大乱复归大治了。我找不到一份有薪的工作。费城的《公共记录报》报业集团突告清盘，他们曾付我每月七十五美元的薪水。而我卖稿的对象，北美报业联盟属下的各家报纸，则对远东的新闻兴趣日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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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糊口，我曾当了六个星期的京戏公关人员，将梅兰芳即将访美的消息发给美国各报。梅兰芳是中国的京剧名旦，后来他去成了美国，在那儿作巡回演出，场场爆满。但我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梅兰芳觉得美式宣传实在太贵，难以为继，我也就手停口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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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老帅张作霖想请我当公关经理兼外事顾问，这听上去倒是浪漫而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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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位东北军阀，个子虽小，却权倾一时，他无疑想在故宫里自立为皇帝，建立一个千秋不倒的王朝。他成立了一个典礼处，负责拟定朝廷礼仪，又聘请工匠设计皇家专用瓷器，还恢复了前朝祭拜北京孔庙的故态。他一旦出行，士兵便要沿途戒严，喝令商店打烊，还在一路上撒满“金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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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当皇帝的消息一传开，中国北方的反动分子和极端保守派顿时蠢蠢欲动了。三百名没死的太监，原来住在城外的一个旧庙里，日子困顿不堪，闻讯之后，也开始盼着时光倒流，想象着重返内宫，再过一把敲诈勒索、玩弄权术和施展阴谋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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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马慕瑞，和他商量张大帅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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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表示反对，”他说，“既然这个外国政府与我国和平相处，既然该政府提供的这份工作是公开的和公认有效的，那么我们便没有理由反对任何美国人接受这份工作。不过，假使你真的接受了这份工作，一定要作好自我保护。你要坚持，让他们将至少半年的薪水预先存入一家美国银行，万一他们的政权垮台，或万一美国政府正式承认了另一个中国政权，这笔钱便得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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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公使顿了顿，手里把玩着一只用作镇纸的白玉猫，若有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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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作出决定前，要多看多想。眼前是场东方式的斗争。而有些外国记者，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收了其中一方的钱，为其张目。你可以去看看这些人的地位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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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也想了。然后去函张作霖，对无法接受他的邀请，表示至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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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是年8月时，我不得不承认，要在中国找到一份既让我喜欢又来钱的工作，是肯定无望了。我给美国的许多报纸和通讯社去电去函，想谋一份驻远东的工作，都劳而无功。于是，我决定先回国，直接去说服某家报纸或新闻机构派我回来。但一想起不得不离开这里，便极不情愿。再说，对回国的前景，我是悲观的，总觉得一去就会陷在国内的某家报纸里，脱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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