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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记者眼中的真实民国 3.日本人的高薪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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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行当中,有个词叫“预感”。这感觉颇为奇妙,难以言表。有些人从未体验过,有些人倒是有体验,却总是不对。上海就有这么个记者,永远猜错。一旦他决定去南方,其他人便在总会里或酒吧里聚会,纷纷说大概应该往北走,而且并不全是在打趣。总体而言,报社记者是迷信的一群。我虽不迷信,但对“预感”,却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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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1月,满洲及华北的政治军事活动频密。沈阳、齐齐哈尔周边及往西的一片地区战事持续。退位的“小儿皇帝”溥仪经日方梳妆打扮,以傀儡身份粉墨登场。天津局势动荡,周边陆续有战斗。满洲发生的种种事件,使华北抗日运动发展壮大,整个华北危机重重。显然,对外国记者而言,待在北方,才有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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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预感却是往南方去。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力,将我拉向上海。最后,我终于不顾自己的理性判断,跟着预感走,于1月20日预订了从大连南行的船票。轮船是艘日资的沿海客轮。我们23日中午出发,到晚餐时,我已对自己的决定窃喜不已,因为其他记者无一随我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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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窃喜,是因为下午收听到大量无线电新闻,证明我的预感正确。上海的紧张正与时俱增。报道说,中国的流氓阿飞向街上的日本学童及僧人掷石头;抵制日货的群众将销售日货的华人商店抢夺一空,将日货当街烧毁;南京政府因蒋介石及亲信已辞职,虽欲确立权威,实则一筹莫展;东京已经暗示,将对华提出苛刻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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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小客轮从长江转进黄浦江时,已是25日下午。天色阴晦低沉,风急如割。危机已有黑云压城之势。江面上泊满了军舰,数量之多是前所未有的,其中大多数是敦实庞大的日本驱逐舰,清一色漆成铁灰。日舰有的靠岸,有的在江中央下锚,沿着黄浦江摆开,每隔约四分之一英里停一艘。甲板上炮衣已卸去,炮口对准岸上。沿江的日本建筑都有日本海军陆战队把守。船逆流缓缓而上时,朝岸上望去,可以看到江边布满了铁丝网,到处是机枪林立,随时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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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忙乱中一晃而过。局势的紧张则在加剧。我可以轻易找到中日双方的军政长官,这种情况在上海也是前所未有的。显然,双方都预见到冲突将起,都想在事发前,通过报纸向世人阐明己方的立场及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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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7日上午,即我从满洲归来的第三日,我跟道格拉斯·罗伯逊一起前往日本武官办公室拜访,受到热情接待。此行的目的,是弄清日本对中国提出的最新要求。接待我们的是武官的助手高桥少佐,他咧嘴一笑,露出上面一整排大金牙,光彩夺目。少佐外表整洁,脸刮得精光,罗圈腿,在日本人中算是高个子,说一口破绽百出的英语。他端来一堆东西招待我们,有热茶、廉价白兰地、生鱼片、咸米饼、橙子、香蕉,还有温室葡萄。品种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而且也不适合上午10点用。没想到,他提供的“信息”,与他的点心和饮料一样古怪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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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此行纯属浪费时间,我们也只有一笑置之,便起身回到《纽约时报》办公室。刚脱了帽子、大衣,电话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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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高桥少佐。我想今天傍晚见你一面,不知道5点半合不合适?事情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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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点半可以。你是来这儿,还是去我的公寓?公寓里的话可以来一杯海波酒,说话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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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说,那他去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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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罗伯逊说,但愿少佐比一小时前健谈点。我们约定,万一高桥言之无物,到了6点,他便提醒我还有个饭局,好结束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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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果然按时抵达,见罗伯逊在场,似乎有些尴尬。我们如约招待了他海波酒,但他并无新闻可提供。谈论的内容,无非是过去四个月满洲的战事。5点40分时,我给他续杯,他却百般推却。突然,他跳了起来,右臂直伸着,朝我逼进。我想,闷局总算到头了,便也兴致勃勃站起身,伸出右手,言不由衷地说,这么快就急着走,实在遗憾。没想,少佐一开口,便扔出了一颗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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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他说,“这是给你的,希望你友好对待我国所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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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发现,他伸出的手里握着厚厚一叠钱,像是日元。那时,一日元值将近五角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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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把手插进裤兜里闪避。直到今天,我还想不出当时为何努力控制自己,不马上发作。也许是因为行贿发生在我家里,总有一种主人的感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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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少佐,别来这一套。”我半是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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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请你收下。”他坚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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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这套是种错误,”我说,希望他没注意我已经气得声音发抖了。“你我都知道哪些记者是收过贿赂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知道谁是受贿的,他们写的东西,就再也没人看,没人信了。这种人,对他们雇主也好,对自己也好,马上就一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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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请收下吧,这是礼物。”他还在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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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不管不顾地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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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快给我滚出去!”我对少佐说。又对罗伯逊道:“请打电话叫服务生来,把这蠢货的帽子和大衣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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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就此停止交谈。少佐顾不上穿大衣,便鞠躬退出。我根本没有欠身回礼,记得在他朝电梯走去的当口,还用力把门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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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过于激愤,我晚饭也忘了吃,在屋里来回踱步,罗伯逊也陪我一起生气。我突然想起,金纳(W. Henry Kinney)也在上海,便一个电话打到两条街外的华懋饭店,要他马上赶来我的公寓。他说恐怕不行,因为还有一个重要饭局要参加,我粗暴地命令他必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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