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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记者眼中的真实民国 8．独家新闻：西安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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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寓在百老汇大厦十六楼，高居于上海喧闹的街道之上。1936年12月某晚，我独自待在书房里，平静无事。从新闻角度看，过去的几个月颇为沉闷，不免感到无聊。约十个月前，东京中心区曾发生兵变，多名内阁成员被杀，引起一片惊恐。随后的仲夏时节，中国也曾一度濒临内战，却因西南方面的突然垮台而幸免，事件带上了半喜剧色彩。这以后便不再有大事，唯见日本一以贯之，在华北从事种种穷凶极恶的活动，而蒋介石将军则多次巡游中国各地，以便加深中国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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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总司令正在陕西省的西安市。该市位于中国的西北地区，距共军占领区不远。占据西安及周边地区的则是少帅张学良的东北军残部。一直有恶意的谣言称，少帅的部队已经与红军“沆瀣一气”，西安与共产党根据地之间，定期有卡车及巴士往返，运送人员与军需物资。传言归传言，却一直无法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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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先是被逐出满洲，继而又被逐出华北，于是便赴欧考察，终于戒除了多年的毒瘾，这才又返回中国。传言说，此君行事诡异，对于南京的“剿共”命令，一向拒不执行。我当时想，传言一定不确，否则蒋介石就不会贸然进入张学良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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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左思右想，横竖想不出有什么消息，足以作头条发往纽约。我在书桌上一沓便条里随手乱翻，发现了一份备忘录，内容是关于中国预算案中的海关税收部分。一看时间，只有8点半，找宋子文聊聊的话，不算太晚，便拨通了他家的私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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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电话的是宋子文的男秘书，一个能干的中国人。他说：“子文不在家。他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就去孔祥熙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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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那位著名的澳洲人端纳此刻正在上海，何不找他聊聊。端纳原是张学良的顾问，后来转而任蒋介石的顾问。他住在派克饭店（即今天的上海国际饭店）。我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端纳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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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二十分钟前还在，后来接到一个电话，就去孔祥熙家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走得挺匆忙的，好像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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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夫人这时也在上海，住在法租界自家的房子里。两天前，我刚在那里喝过茶。我决定给她去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私人秘书，一个年轻的英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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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蒋夫人在不在家。“夫人去孔博士家了。”她答道，“我不想给她打电话。她刚走不久，看上去很急，紧张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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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召开家庭会议？因为蒋夫人、她弟弟宋子文和任财政部长的姐夫孔祥熙都在。他们匆匆碰头，还颇为着急。但是，若说是家庭聚会，为什么把端纳也叫去了？他只是个外人，还是个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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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不停地拨打孔府的私人电话，但每次都是忙音。最后，电话终于通了，接听的是个中国人，声音很陌生。我报上自己的名字，说要找端纳。等了又等后，线路里终于传来端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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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出什么事了，一家人干吗在一起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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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有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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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夫人在那儿，子文和孔博士也在那儿，还有你。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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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班，对不起，这事没法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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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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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纳陷入沉默，足足有半分钟，最后才说：“先别挂线，我去问问子文，看他要不要公布消息。很抱歉，我不能对你透露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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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报道有时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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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文接过电话，对我说，蒋介石将军被劫持了。事情发生在他的住处，在西安城外几英里的一座旧庙里……对，前东北军部队算是起义了，看来是和共产党人联手干的。总司令已经被带进城里囚禁起来了。他的卫队成员被打死了许多。蒋介石本人翻墙逃跑时，受了重伤……没有，对方没有提出勒索。这是场政变。起义者的要求很含糊。他说，政府还未决定采取何种行动……没有，上海还没有其他记者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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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突破！我得到了全世界头等重要的独家新闻。但运气却与我无缘，此时已是上海时间晚上9点，正好是纽约的上午9点。《纽约时报》已经上街销售了。可惜，可惜。但是，时报还有一招，可通过霓虹灯字幕，发布这则轰动性的快报。那时离灯火管制尚远，时代广场的旧建筑外日以继夜地亮着灯牌，不断跳动着各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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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小时，我专心致志地忙于写稿，每十行组成一段快讯，让车夫送往电报局。车夫就这么来回奔波于办公室与电报局之间。向纽约发了总共五百多字的一则则快讯后，我终于稍作停歇，点燃了一支烟。这时才想起，驻上海的美国情报官员，对此事不知是否有所耳闻。若还是浑然不知的话，我倒是有责任将蒋介石的危险处境通知总领事、海军及陆军情报部门，还有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团的指挥官。于是，我整理了电报稿的复写纸，开始挨个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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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这是则头等重要的新闻。一个泱泱大国的政府首脑居然遭到了劫持，且危在旦夕。而这次的起事，又是于中共极其有利的。不知苏联是否会出台强硬的相关政策？最重要的是，日本又会如何应对这场危机？若蒋介石因此殒命，中国必将大乱，日本则可趁乱进犯，借此意想不到的机会，获取最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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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将消息抢先告诉美国政府五个不同部门的代表，也算是我的荣幸了。各部门在获得我的消息后，既有怀疑，也有惊慌，更有感谢，对我通报头等要闻的合作举措，咸表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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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中的一个电话，却让我久久不能释怀。我国政府常将一些不称职的情报官员派驻海外，这段经历便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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