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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咨议局到省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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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议局是1907年清廷为预备立宪而设立的一种地方自治机构,其议员由各地合格绅民公举贤能出任,凡地方应兴应革的大事,均由议员先行共同集议,再由本省大吏裁夺实行。将来资政院选举议员,亦由咨议局议员公推递升。根据朝廷的立宪日程表,成立咨议局与筹办城镇乡地方自治、设立自治研究所等工作,同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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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咨议局章程》规定,要成为一个选举人,必须是本省籍贯,25岁以上的男子,且具备下列条件之一:第一,在本省地方办学务及其他公益事务满三年以上,卓有成绩者;第二,曾在本国或外国中学堂及与中学同等或中学以上之学堂毕业,得有文凭者;第三,有举贡生员以上之出身者;第四,曾任实缺文七品、武五品以上未被参革者;第五,在本省地方有5000元以上的营业资本或不动产者(非本省籍贯,寄居满10年以上,如有1万元以上的营业资本或不动产者,亦有选举权)。有不端品行者或从事贱业者不能成为选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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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由各地票选出来的咨议局议员,大多是当地的士绅精英,在当地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咨议局虽然没有立法权,但已具省议会的雏形。武昌首义时,湖北咨议局发挥了重大作用。在西安、太原、南昌、杭州、苏州、桂林、安庆、福州、广州、济南、成都等城市的起义中,咨议局均成为革命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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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末的政治改革运动中,湖南一直是改革派的中坚堡垒,担当“引领风气”的角色。武昌起义后,湖南又是最早响应的省份之一(与陕西同一天)。但长沙起义,主要由共进会、新军和会党联合进行,湖南咨议局被摒诸局外。10月22日,湖南共进会会员焦达峰、陈作新,按照与湖北共进会的约定,率领会党和新军在长沙发动起义,一举成功。焦达峰出任军政府都督,陈作新任副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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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陈二人,都是江湖会党出身,“和字结拜来起义,恢复江山主登基”一类口诀,背得滚瓜烂熟,但对民主共和的认识,几乎为零。义军初占长沙时,商民对他们是热烈拥护的,敲锣打鼓,向都督府赠送猪牛马羊慰劳。但很快发现,所谓都督府,与瓦岗寨、梁山泊几无分别,“其都督署中,漫无规则,有呼之为焦大哥者”,而焦达峰亦公然“号召会匪立山开坛”;有人伪造都督印,向大清银行和官钱局私取银钱;有人四处招兵买马,骚扰城乡;陈作新更离谱,身穿黄缎盘金龙小袄,招摇过市,大有“黄袍加身”之势。种种乱象,令当地绅学各界十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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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咨议局登场了。在一次军政府的会议上,原咨议局议长谭延闿风迅雷:“革命告成,我们要建立的是民主制度。民主制度,应设议会,一则表示新邦的民主作风,二则可以聚集各方贤达,集思广益。”他的真实用意,就是想把焦、陈这两位江湖大佬的权力,关进笼子。大家都举手赞成。于是,在谭延闿的主导下,以咨议局原班人马为主,加上部分革命党人,整体转型,把咨议局改为参议院。谭延闿当选为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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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第一个省参议院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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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闿,生于1880年,字组庵,号畏三,湖南茶陵人,在家中排行老三,人称谭三爷,读书人叫他三先生。1904年开封会试第一名,是中国科举史上最后一个会元。他的一手颜体字,形神皆至,骨力雄厚,不让古人。1907年他组织“湖南宪政公会”,鼓吹君主立宪;1909年被举为湖南咨议局议长,领导湖南立宪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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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虽然起义了,但对未来中国的体制,大家都茫然无知。逃走的湖南巡抚余诚格,写信给谭延闿,把他称为“中华民国湘军都督翰林院谭大人”。谭延闿看了,哑然失笑,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还闹过一个笑话,军政府出一份安民告示,其中有“中华民国”这名称,谭延闿不解其意,以为是起草者笔误,大笔一挥,改为“中华国民”。布告贴满全城后,有人跑来告诉他写错了,他还与人争论了半天。后来别人耐心给他解释:“民国”是与“帝国”相对而言的,推翻帝国,成立民国,便是革命的目的。他这才恍然大悟,挠着头皮说:“我总以为我不错,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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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闿虽不知“民国”,但立宪运动的丰富阅历却告诉他,权力一定要监察。省议会成立后,草拟最重要的一个文件是《都督发令条例》,规定参议院有权规划军民全局、行政用人一切事宜,都督的命令必先由参议院审议同意,加盖院戳送还,始可发交各机关执行,未经参议院盖印的,各机关得拒绝执行;参议院的决议,都督不同意,可送还请求复议,经复议后,已盖院印的文件,都督不能再持异议,应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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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这个条例时,军政府派了一位代表到会,与议员激烈辩论。一位议员宣称:“这个条例,为的是保障民主,防止独裁。议会越有权,国民就越幸福。大家应该赞成通过这个条例。”几句话说得嚼铁咀金,议员们为之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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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闿说:“请都督的代表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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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政府代表说:“我是军政府的代表,军政府对于这件议案,觉得非常严重。现在是革命的开创时期,东、西、南三面都是敌人,我们要对敌作战,一切应置于军政府之下。议会是明智的,不应干涉都督执行军政军令的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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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马上有议员应声反驳:“我们是‘临时参议院’,‘临时’就是表明革命性。革命的议会自有其革命作风。防止独裁,就是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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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政府代表说:“把独裁的头衔,加于军政府上,只能说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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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政府有可能变成一个独裁政府,并不是什么笑话,而是一个现实的危险。这个条例草案送到都督府,立即遭到革命党人的激烈反对。同盟会的谭人凤以江湖豪杰的气概,击案厉声说:“参议院要夺都督的权!不行,不行!他们胡作乱为,应即先行取消参议院!”一言不合,就要解散议会,这便是独裁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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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人凤,湖南新化人,生于1860年,字有甫,胸前飘着一把大胡子,自号雪髯,人称谭胡子。早年参加洪门会党,1906年在日本加入中国同盟会。1911年因看不起孙文领导的珠江流域革命屡屡失败,毅然另起炉灶,和一批党人组织中部同盟会,担任总干事,专注于长江流域。余杭名士章太炎称赞谭人凤“年长能断大事,修髯精駻,行止有威重,声亢阆如急弦,诸豪杰皆严惮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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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位有威望的革命元老,谭人凤更习惯于江湖规矩,对任何非革命党人想分享权力,都觉得不可容忍。据同盟会员邹鲁记述:“人凤抵长沙,见湖南咨议局绅士,把持湘政,事无大小,须经若辈议决,都督之命不行,力主解散若辈所创设之议事机关,期有适合于军事敏捷之应付,集权于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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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恶例一开,其祸乃大。果然,由于革命党的强烈反对,条例在参议院讨论不下去,只好暂时“搁置”。议会的第一次“限权”尝试,便不了了之。权力不能关进笼子,它就要肆虐了,最后把掌握权力的人也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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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达峰也是个老江湖,对参议院这种“书生论道”的论坛,本来满不在乎,没把它当一回事,他大大咧咧地说:“我为种族革命,凡我族之附义者,不问其曾为官僚,抑为绅士,余皆容之。”难得有那么多地方士绅拥戴,他也沾沾自喜,对谭人凤解散参议院的主张,不以为然,以“理论应如此,而事实或有窒碍”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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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从谭人凤抛出解散之议后,争端的火头已被点燃。新军、会党中的革命党人,都已闻到权力的膻腥味了,不禁蠢蠢欲动。1911年10月31日(农历九月初十),长沙发生纸币挤兑风潮,引起兵变,焦达峰和陈作新措手不及,双双被乱兵杀死,陈尸督署。这时离长沙独立,还不到十天,全城陷入大恐怖、大混乱,仓皇逃亡的百姓,数以万计,汹涌出城,互相践踏,一片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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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起因,邹鲁承认是由谭人凤解散议会的主张触发的。他说:“同志中激越者,必欲实现人凤之主张,因此酿成九月初十日之变。”但他站在革命党的立场,认为焦、陈之死,不是他们领导无方,而是“咨议局绅之暗算”。革命党人挟意气成见,把一切罪恶都归之于立宪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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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陈死后,乱兵拥到谭延闿家,大呼小叫:“谁是谭延闿?”谭延闿吓得面无人色,被乱兵抬上四人小轿,直奔都督府。家人以为他凶多吉少,一时惊慌无措,举室号哭。原来乱兵是把谭延闿捧出来,接任都督。当其时也,“军人数千均行军礼,欢迎都督,万岁之声,直数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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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独立,在全国是比较特殊的,几乎没有革命党参与,完全由绅商主导。因为1911年4月,同盟会在广州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起义,不幸失败,精英损失殆尽。武昌起义爆发后,广州的同盟会除了策划一些小型的暗杀活动,制造一点恐怖气氛外,一时无力再组织大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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