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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才九年,三国会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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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东风解冻,蛰虫始振。西南进入了季节性的政治动荡期。桂军与滇军在粤北爆发冲突,张继跑到昆明煽风点火,对唐继尧说,驻粤滇军快变质成为桂军了。唐继尧一怒之下,把岑春煊秘密和北京直接议和的证据都端了出来,包括曹锟、张作霖、李纯提出的五点和平建议。其中关于国会的解决办法是:新旧国会同时停会,由北京中央政府召集各省议会联合会,修改《国会组织法》与国会《议员选举法》,召集新国会,由新国会依据《天坛宪法草案》制定宪法公布之。南方国会的议员大哗,指责岑春煊这是在背后出卖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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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景濂描述当时国会所面临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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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宪法会议因政学会议员不出席,即行停顿;上海南北和议,亦因条件不合停止。广东军政府岑春煊等,又仇视驻粤国会,断绝经费。海军既为收买,滇军人又被强夺。国会在粤极无存在之余地,势不能坐听军政府将国会消灭,不得不另筹奋斗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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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林森、吴景濂、褚辅成和伍廷芳暗中商量,国会搬到上海或云南,另辟新天地。伍廷芳也决心脱离军政府了,他利用财政总长的权力,给每位议员发了200元路费,又秘密汇了100万元到上海汇丰银行。1920年的农历新年一过,国会议员便纷纷收拾细软,准备迁徙了。3月间,吴景濂已安排子女“急速离粤”。行动十分隐秘,形同秘密逃亡,议员分批离粤,吴景濂第一批,伍廷芳第二批,林森、褚辅成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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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分,议员们乔装打扮,分批搭船,先去香港集中。留在广州的,仅政学系议员。吴景濂回想起三年前乘军舰赴粤护法,同行尽是伟人巨公,大有登高一呼,天下云从之势。如今却急急如丧家之犬,别了陆公,投奔唐公,不禁悲从中来,拍遍栏杆:“三年在粤护法成绩,为军政府当局摧残,未告成功,半途出粤,言之可为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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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们在香港时,接到唐继尧的电报,欢迎国会到云南,但国会经费,他无能为力。大家又犹豫了,到底是去云南好呢,还是去上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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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钱的问题,在3月29日好像有了一线转机。这天,伍廷芳头戴一顶旧毡帽,化装成落魄的金山伯,乘坐轮船三等舱逃往香港。谁也看不出来,这位满脸风尘的老人,身上竟带着从军政府卷走的180余万关余税款。吴景濂大喜过望,这笔钱虽然不能全部给国会,但至少可以拨一部分,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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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4月3日,岑春煊才接到报告,说国会已人去楼空,急派宪兵驰往两院搜查。果然空空如也,经费、印信、重要案卷,都被吴、褚二人带走,只剩下稀稀拉拉几名政学系议员,也在互相打听消息。接着又听说伍廷芳把关余卷走了。这个打击比国会不见了还要可骇,岑春煊不禁手忙脚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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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6日,留在广州的300名议员召开联席会议,推举孙光庭为参议院主席,陈鸿钧为众议院主席,代行议长职权,通电宣布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副议长褚辅成、参议院议长林森等“带印潜逃,嗣后如假议长名义在外发表文电,一概认为无效”。照搬当年孙文南下时的桥段,在广州开非常国会,选举岑春煊为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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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的代议政制,搞了九年,搞出三个国会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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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褚辅成等人都到香港后,议员们举行谈话会,讨论前途问题。昆明是首选,因为云南毕竟是西南军政府的区域,但因经费不足,议员们只能兵分两路,一路二百多人,由林森、吴景濂带领,前去上海,其余由褚辅成带领,前往昆明。会后发表通电,声明国会另择地点开会,以贯彻护法救国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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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们分途登船,挥手作别。4月8日,维多利亚港一声汽笛,恓恓惶惶的千里大迁徙,就在这个“路上行人欲断魂”的黄昏,从香港起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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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景濂到达上海后,与唐绍仪、孙文等见面,征询对时局的意见。这时的南北关系,基本上是徐世昌与岑春煊联洽,段祺瑞与孙文联洽。徐世昌想避开南北国会,直接与广州军政府谈判;但段祺瑞却想绕开广州军政府,由王揖唐的安福国会与林森、吴景濂的旧国会携手合作,共同制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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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上海固然好,但米价方贵,居亦弗易。况且,这是皖系大将卢永祥(浙江督军)的地盘,虽然孙段绾合,春暖花开,卢永祥对国会无比欢迎,但当年国会是与皖系闹翻,才南下护法,现在南方待不下去了,又回到皖系“怀抱”,面子上未免有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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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林森、吴景濂犹豫不决之际,军政府在香港控告伍廷芳携款潜逃,诉讼成立,伍廷芳汇到上海汇丰银行的钱被扣留了。水龙头一关上,马上有断炊之虞。这件事促使林、吴下决心离开上海了。5月5日,在上海的旧国会议员召开谈话会,决定迁往云南。5月15日发表宣言,定于6月1日第一批议员动身。但后来又延期了,似乎是为了等孙文、唐绍仪、伍廷芳等人正式对外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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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孙文、唐绍仪、伍廷芳、李烈钧在孙宅开会,林森、吴景濂、王正廷、褚辅成等两院正副议长都出席了。会后,三位在沪的前总裁,加上唐继尧,四总裁联名发表宣言,否认广州军政府和国会,宣布在云南组成合法的军政府,责成南方议和总代表即日与北方议和总代表恢复和谈。当天,王揖唐便接到唐绍仪送来的公函,昔日求见一面而不得,今日竟主动送上门来,何前倨而后恭也,王揖唐咸鱼翻身,其喜可知。谐谑者又戏言“王揖唐亦揖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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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时国务院却给王揖唐来了一电,提出连串疑问:唐绍仪的总代表,是军政府委派的,今唐否认军政府,这个总代表资格是否还存在?上海不是西南范围,孙文、唐绍仪、伍廷芳诸总裁,或已辞职,或已离任(唐绍仪从未就职),现在仅以私人资格在上海的私邸集议,是否能发生效力?孙、唐、伍诸公既已否认军政府,将来和议有成,军政府是否接受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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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必答题,非顾左右而言他可以搪塞得过去,否则,到最后和会必然又沦为一出自导自演、自弹自唱的轩轾戏。但安福国会急于恢复上海和谈,生怕国务院搅局,6月7日,派了20名议员,到总统府求见徐世昌,要他澄清对上海和会的态度。徐世昌避而不见,议员们死也不肯离开,在总统府门前喧闹不休,僵持至晚上10时许,秘书长苦苦相劝:总统今天抱恙,各位议员明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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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安福俱乐部的头头在太平湖开会。有人提议,徐世昌与军政府直接议和就是破坏和平,国会应提出弹劾。但又担心弹劾案提出后,万一国会通不过,岂不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最后决定由两院议长亲自到总统府,向总统提出质问,并由两院通电赞成上海和会,这样才称得上是合法的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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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参议院议长李盛铎、副议长田应璜、众议院副议长刘恩格一起去见徐世昌。徐世昌终于露面,他不动声色地倾听,听毕对大家说:“一,政府并无不信任王揖唐;二,军政府发生内讧,政府当然可以置身事外;三,军政府已改派温宗尧为南方议和总代表,政府尚未承认,所以政府并无违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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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双方都在谈论法律,但谁也没有真正可凭的法律依据,法律一词出现愈频繁,只说明离法律愈远。南北关系形如一团乱麻,谁是正宗国会,谁是冒牌国会,谁能代表政府,谁不能代表政府,甚至谁才是合法政府,云里雾里,都在各说各话。连最基本是非黑白都没分清,说什么与这个代表谈,与那个代表谈,全是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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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北方国会和总统讨价还价的时候,南方国会开始了西迁之旅。从云南传来的消息说,唐继尧与当地“实力派人士”,对国会口头“欢迎之至”,但内心都是一百个不愿意。大家顿时冷了半截,谋划半年,历尽曲折,以为山清水秀的云之南、四季芳华的春之城,已为他们搭好舞台,原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好匆匆更改行程,改去重庆。伍廷芳从带到上海的关余现款里取出一部分钱,发给每位议员300元路费,包下了美商隆茂号轮船,从上海直航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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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景濂回忆说:“决议后,一方通知云南两院同人,一方电商四川督军吕超、省长杨庶堪,得吕、杨之复电欢迎。予同林议长及两院议员遂定于9月7日由沪启行。”然而,纵观大局,无论在北方,还是南方,政治被军人把持,遍地烽烟,根本没有一个行宪的环境,国会无论搬到哪里,都唯有依附实力派。其结果都是为强僭的军人、政客制造机会,而民主共和,则渐行渐远。曾经有过一线宪政微光,卒在政潮的反复震荡中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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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过汉口时,适为夜晚,要在码头停泊一晚。当时湖北督军王占元是直系大将,他会不会扣留议员?吴景镰内心七上八下。好在一夜无事,王占元没有为难议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他们的船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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