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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原来是这样:历史中国·1840-1912 六、糊涂之争:京师同文馆风波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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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年间,中俄在西北边疆及商贸上多有交涉往来,而清廷之前主要依靠来华传教士及俄国商人担任通译,颇有不便,于是在理藩院下设立俄罗斯文馆以培养俄语翻译,最初打算就近招收蒙古学员,但后因报名人数太少而改为旗人子弟均可入学。俄罗斯文馆的教习主要由俄人担任并一度招收俄国留学生,其间跨越了近一个半世纪,直到同治元年(1862年),俄罗斯文馆才被并入新设立的京师同文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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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同文馆附设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当时仍沿用俄罗斯文馆常例,以旗人子弟为招生对象,主要教授英文、法文。开办之初,同文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因其最初设想不过是培养翻译以助于对外交涉,但4年后恭亲王奕訢的一个奏折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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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亲王奕訢排行老六,因其热心洋务,与洋人来往频繁,背后又有人送他一绰号“鬼子六”。由于在英法联军的议和中及“辛酉政变”(与慈禧太后联手制服肃顺等“八大臣”)中表现出色,奕訢在同治初年受到重用,他既是领班军机大臣,同时又兼管总理衙门,位高权重,风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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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亲历英法联军之役并见识了洋人的厉害后,奕訢对洋务极其重视,他见京师同文馆经办数年未见成效,而当时又急缺洋务人才,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那就是将京师同文馆的职能由外语教学转换为语言与洋务并重,以更快培养出适合时代需要的新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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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族出身的奕訢对旗人子弟的素质习性素有了解,因而他的办法就是从生源中入手。在1866年底的奏折中,奕訢提出京师同文馆陆续增设天文算学馆、化学馆等新馆,学员将从正途人员中选取,范围是年龄30岁以下的举人、优贡及五品以下的京外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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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公布后,立刻在朝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御史张盛藻上疏抗议:“天文算法,宜令钦天监天文生习之;制造工作,宜责成工部督匠役习之。文儒近臣,不当崇尚技能,师法夷裔。”在士大夫们看来,让举人、优贡这些正途人员去学习天文算法、营造器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简直是儒林奇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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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盛藻的贸然上奏遭到朝廷的驳斥,为表示对天文算学馆的重视,清廷任命了三品京堂、太仆寺卿徐继畲充任总管大臣,而之前的官员都是低级官员,馆内的教习甚至只是月俸八两的八品以下官员。鉴于朝中的保守势力暗潮涌动,奕訢连续上了两个奏折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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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若不从根本上用着实功夫,即习学皮毛,仍无裨于实用……举凡推算、格致之理,制器、尚象之法……倘能专精务实,尽得其妙,则中国自强之道在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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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以师法西人为耻者,其说尤谬。夫天下之耻,莫耻于不若人……或谓制造乃工匠之事,儒者不屑为之,臣等尤有说焉……匠人习其事,儒者明其理,理明而用宏焉。今日之学,学其理也,乃儒者格物致知之事,并非强学士大夫以亲执艺事也,又何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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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訢之说并非没有道理,但他在奏折中犯了一个冒进的错误,那就是把天文算学馆的招生对象进一步扩大为“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等官”,理由是这些人“学问素优”而“差使较简”,如果让他们参与学习势必事半功倍,但他的提议招来了保守势力更加激烈的反对浪潮,而这一次担当大旗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帝师倭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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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仁是道光朝的进士,曾历任大理寺卿、工部尚书等职,他思想保守固然不假,但他本人是真有学问,时有“理学大师”之名,颇受士林中人的景仰。《近代名人小传》中说,倭仁为人严谨简朴,最反对侈靡浪费,曾以古人咬菜根之意,创立“吃糠会”,以提倡节俭。老夫子以身作则不搞假道学,他冬天有件狐裘,皮革已破损外露,无钱购新,就用布在外面打上补丁。由此,倭仁在士人们中间的名声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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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仁对西学很不以为然,对那些主张洋务的官员也看不惯,譬如外国公使驻京后,朝廷的六部九卿堂官通常会到各国使馆去拜年,既是尽地主之谊,也是一种文化交流——但倭仁从来不去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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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就跳出来反对天文算学馆的御史张盛藻,其实是倭仁门生,前一次上奏是否是出于倭仁的授意,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就观点而言,两人是一致的。这一次,倭仁亲自出马,他在上奏中针锋相对的提出:“天文算学为益甚微,西人教习正途,所损甚大”;“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倭仁的奏折披露后,立刻被守旧派们奉为经典,广为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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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倭仁的奏折也不是没有纰漏,那就是这一句:“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必师事夷人”。奕訢抓住这句话,说倭仁既然认为不必师事夷人,想必有优秀的洋务人才推荐,于是他故意上奏慈禧太后,让倭仁保荐精于西学的中国教师,并请倭仁来主持同文馆。或许是一种有意的戏弄,慈禧太后颇为默契的批准了奕訢的建议,并让倭仁随即到总理衙门任职并主管京师同文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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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仁傻眼了,他哪里知道什么洋务,又哪有什么人才可以推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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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倭仁当时的窘迫与尴尬,同为帝师的翁同龢在日记里记述颇为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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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二日:倭仁辞职未获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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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倭仁再辞职仍不批准,他和恭亲王谈了几句,几至拂衣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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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倭仁无法辞职,只得受命而出,当时老泪横流,把同治弄得惊愕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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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日:倭仁上马眩晕坠落,靠坐轿才得以回家,回去后痰迷心窍,几至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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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日:翁同龢去看倭仁,见其“颜色憔悴,饮食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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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二日:倭仁请开缺,慈禧太后命“赏假一月,安心调理”,仍未批准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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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日:倭仁再请开缺,慈禧太后这才“准开一切差使,仍以大学士在弘德殿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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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最后在日记中说,倭仁听到这个消息,“为之额手称庆”,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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