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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往事(605-758):隋唐大繁华背后的暗伤 1.凶险还是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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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懂弈道之人都明白,下棋时每落一子至少要看到下面的两步以上。同理,那些有远见的帝王在为皇室的长治久安考虑时,总会将立嗣问题摆在第一位。龙生九子各不同,不同的性格决定了不同的命运走向。这年正月,一则令人不安的流言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悄悄流传。流言说的是太子李承乾已然失宠,魏王李泰可能会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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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执政的前半期,家庭生活相对平静,直到贞观十年(636年),他的妻子兼密友文德皇后长孙氏去世才有了波折。他的长子李承乾、四子李泰、九子晋王李治都是长孙皇后所生。在等级森严的后宫,生母的地位往往决定子女的地位。皇位的继承多数采取嫡长子继承制,这就是宫廷内部所奉行的“出身论”,一个人的血统和出生顺序决定了他的地位。武德九年十月,八岁的长子李承乾就被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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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来到世上就像上天播下一粒种子,在那里发芽,在那里成长,如果非要改变它的人生轨迹,需要付出高昂的社会成本。李世民对此深有体会,玄武门之变虽然成就了他的霸业,但也伴随着千万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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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是李世民的嫡长子,毫无意外地成了传统意义上的太子,理论上的接班人。李承乾比他的父亲李世民幸福多了,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赢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如今,太子失宠的流言像春天的流感在长安坊间口口相传、肆意播散,最后越过大明宫高高的城墙抵达李世民的耳中,惹得君王勃然大怒。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挑拨离间,他的内心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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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七年正月十五,在元宵佳节的朝会上,一脸阴霾的李世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做出了严正声明:“听说坊间的官员、百姓认为太子有足疾,而魏王颖悟,又时常随朕出游,所以议论纷纷,甚至有投机之徒已经开始攀龙附凤。今天,朕要明白告诉诸卿,太子的脚虽然有毛病,但并不是不能走路。而且《礼记》说:‘嫡子死,立嫡孙。’太子的儿子已经五岁,朕绝对不会让庶子取代嫡子,开启夺嫡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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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命,天注定,虽然说这是宫墙内的皇子们默认的生存法则,但这种听天命撞大运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武德年间的李世民也是以此为突破口,为自己弑兄杀弟、篡权夺位打开了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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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境迁,等到他成为当国者,现在所秉持的,正是他当年所打破的。李世民坚信,只要自己坚持嫡长制不动摇,其他人就无法改变现实,太子李承乾就可以在皇权的接力赛上稳稳当当地接好下一棒。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皇权交替所带来的痛楚,他绝不允许武德九年那场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悲剧在自己的王国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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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当作未来皇帝培养的孩子,又何尝不是被这个王朝绑架了的人质。很多时候,他失去的是自由与快乐,目的是换取家天下的永续和安宁。这和一个家庭差不多,身为独子往往需要背负整个家庭的期望,有时候是整个家族的。不同的是,太子的处境将这种模式更加极端化。一个王朝一个家,天下虽大都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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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到底是谁放出了“太子失宠,魏王代之”的流言?奇怪的是这些像病毒一样的流言不是先从宫廷之内向外蔓延,而是先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四处乱窜,这让李世民感到惊恐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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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七年正月十七,李世民最为倚重的股肱大臣之一、一代名臣魏徵与世长辞。听到噩耗的那一刻,李世民如遭雷击,哀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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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魏徵,我们最熟悉的莫过于贞观年间那场漫长的进谏与纳谏游戏。以魏徵为首的官员们极力想要压抑皇帝的私欲,希望能够将其纳入“内圣外王”的正确轨道。李世民也的确做到了逢谏必纳,对进谏者大加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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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起来,这种改造与被改造是从玄武门事变后开始的。事变后的李世民,急于获得社会舆论的认可,自然就和怀有“内圣外王”理想的儒家知识分子们一拍即合。李世民的自我改造运动,最终演变成了单纯的进谏和纳谏活动,而且完全流于形式主义。他不断地纳谏,不断地奖赏进谏者,但对于执行进谏的内容,却一直都兴趣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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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形式主义的游戏玩久了,有时候也令人感到无比厌倦。贞观十一年(637年),李世民就对魏徵发牢骚说:“进谏的人都指责朕游猎过于频繁。但朕以为虽然如今天下无事,但武备是不能松弛的,朕时而与左右之人在后苑狩猎,又没有劳民伤财,这又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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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很少有这样无奈的回答:“陛下既然让大家进谏,也应该让大家畅所欲言。如果说得对,陛下采纳了,对国家自然有好处;如果说得不对,陛下不予理会,也没什么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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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的回答里流露出了强烈的悲观情绪,他从皇帝的牢骚里,已经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抗拒情绪。他直言不讳地将自己心底的感觉告诉了李世民,他说:“陛下如今不再喜欢直言了。虽然还能勉强接受,但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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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六年(642年),魏徵染病卧床,李世民多次登门看望。他抚着魏徵的手臂,问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魏徵不改往日谏臣本色,说道:“臣不要任何东西与抚恤,臣只担忧国家的兴亡。”不久,魏徵病逝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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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为魏徵举行了一场庄严而隆重的葬礼,命朝廷九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全部去给魏徵送行,并赐予“羽葆鼓吹,陪葬昭陵”的特殊待遇。在当时,这是人臣所能享有的最大哀荣。在随后的日子里,李世民一直沉浸在绵长的哀思之中。魏徵的离世不仅让他失去了一个臣子,更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良师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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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难以排遣的寥落和寂寞中,李世民不禁对身边的侍臣发出了一番感叹:“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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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李世民从魏徵之死的哀伤中完全解脱出来,一些令人不安的坏消息又接踵而至。先是鄠县(今陕西户县)县尉游文芝密告代州(今山西代县)都督刘兰成谋反,有关部门经过调查,证实刘兰成谋反罪名成立,随即将其逮捕并腰斩。紧接着,新任洛州(今河南洛阳市)都督张亮入宫辞行时,突然向李世民密告,兵部尚书侯君集有意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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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之变时,在诛杀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行动中,侯君集和长孙无忌、尉迟恭、房玄龄、杜如晦、秦叔宝诸人为李世民立下汗马功劳。等到李世民登基,侯君集迁左卫将军,以功进封潞国公,赐邑千户,接着又拜为右卫大将军。贞观四年,迁兵部尚书,从此拥有了参议朝政的重大决策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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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侯君集是此等重要人物,他的问题要比刘兰成一案严重得多。更何况,告密之人是张亮,一个开国功臣状告另一个开国功臣谋反,帝国高层的权力江湖究竟藏着怎样的阴谋?到底是张亮在诬陷,还是侯君集真的要造反?虽然重用侯君集,但是李世民对他始终怀有警戒之心,他总觉得此人是个将一己私欲看得高于一切的小人。李世民还记得三年前侯君集出任西征统帅,率部平定高昌后所发生的事。侯君集在未征得他这个皇帝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做主将一些无罪之人发配边塞,同时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手下将士们知道后也开始疯狂盗取金银珠宝。上梁不正下梁歪,侯君集害怕自己被揭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治将士们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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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李世民不得不站出来治他的罪,未等班师回朝就将他下了诏狱。碍于他是功臣大将,并没有让他承受多少屈辱,不久又将其释放。人身虽然恢复了自由,但平定高昌的功勋却消逝于无形,没给他摆庆功宴,也没给他加官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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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忍如山,深藏如海,君王的心思是最难猜的。在侯君集看来,李世民打压自己,不过是在玩弄他那高超的帝王术,借惩贪之名敲打他们这些开国功臣。从那以后,侯君集像是霜打的茄子,变得“志殊怏怏”,对李唐朝廷和太宗李世民的忠诚度一落千丈。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的心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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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七年二月,太子詹事张亮被调出朝廷,改任洛州都督,侯君集故意讥讽于他:“是什么人排挤你?”张亮苦笑道:“如果因为公务在外做官就是遭到排挤,那么谁才是最冤枉的?”侯君集反倒被张亮激怒,他直接叫嚣道:“老子讨平一个国家回来,却碰上比一间屋子还大的憎恨与猜忌,这不是排挤是什么?”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居然卷起袖子大声说:“这样实在让人活不下去,你要是敢造反,我就和你一起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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