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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外国使节的冠服:化外的豁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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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联想历史耻辱的汉族衣冠,除了在戏台上外,还在外国使节身上可以看到,这倒是对化外之人的豁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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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之际中国变色,按照朝鲜人的说法,已是满目腥膻遍地蛮夷。不过,“礼失求诸野”这句话却常常被汉族文人想起来,也被暗中自得的朝鲜使节,时时放在嘴边。外国使者团到北京来,清廷倒是对他们的服饰听之任之,因此朝鲜、琉球和安南,便照旧穿了前明的衣服招摇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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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种《皇清职贡图》中都有朝鲜、安南与琉球人物的图像,特别是故宫博物院藏佚名《平定安南战图册》中的一幅《阮光显入觐赐宴图》,正可以印证朝鲜使者在《燕行录》中关于安南服饰的一些记载(34)。在当时朝鲜使者的眼里,琉球使者的穿着虽然有小小差异,但大概还是中华遗制。康熙五十二年(1713)韩某在北京看见安南使团,就说安南人“皂帽团领品带大盖如制,而唯是披发垂后加帽于上,为骇见耳”(35)。徐浩修(1736—1799)《燕行纪》卷二记载,安南使者的服饰与朝鲜大体相同,“束发垂后,戴乌纱帽,被阔袖红袍,拖饰金玳瑁带,穿黑皮靴”(36),这样的服饰正是“大明衣冠”的制度。至于琉球,也大体还是中华遗制,据说琉球遵守朱子家礼的规制,来北京朝觐的官员也基本上是明朝衣冠,“三品以上带黄缎画龙带,六品以上带红缎画龙带,而其他则或黑或蓝,随其所尚而带云”(37)。只是他们的头发不剃,盘在后面用短簪绾住。他们的衣服是短衣外着窄袖长衣,下端为曲尺形边(38)。不过毕竟旧制,乾隆年间金正中(?—1793)就这样记载和他们一起到北京朝觐的琉球和安南使者,“琉球则朝袍广阔,有古人制度,而以黄帛广半尺者为带,紧紧束腰,头上又以黄色绫裁作一帕,如我东之幞头而小异焉。人物古雅,言语淳淳,稍无俗野之气。……(安南)高髻网巾,朝袍角带,与我国恰似,且所着帽谓之‘文公冠’”(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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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同样都是“事大”与“朝觐”,朝鲜人仍然觉得,只有自己是中华正宗,只要琉球和安南使者的衣冠打扮稍稍偏靠清朝,就打心眼里看不起。乾隆年间的朝鲜使者徐浩修对安南国王阮光平君臣在朝觐的时候,换穿了满人服装异常不满,便明知故问:“贵国冠服本与满洲同乎?”安南人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皇上嘉我寡君亲朝,特赐车服,且及于陪臣等然,又奉上谕在京参朝祭用本服,归国返本服,此服不过一时权着而已。”这本是安南人当时小心翼翼的策略,但在徐浩修“政治正确”式的故意追问下,据说,安南人也“语颇分疏,面有愧色”(40)。到了道光九年(1829),姜时永(1788—?)还在批评当年安南国王贪图乾隆皇帝一时恩宠改换衣着,借了评论暹罗衣冠沉痛地说:“清入中国,天下皆袭胡服,为区域之外,自仍旧俗,……安南亦海外衣履之国,而又变为胡服,唯此暹罗不效安南,亦可尚也。”(41)而对于虽然穿着大明衣冠的琉球人,尽管穿着大体并无舛误,但朝鲜的使者则觉得他们还是不那么正宗。金正中就很鄙夷地批评琉球人,说:“其人轻薄狡诈,无谨厚底意。缅甸则孟获之遗种也,衣蟒布头不着以黄帛环以两髻而露出长髻,极可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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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朝鲜人在穿衣戴帽上面,好像显得相当苛刻和自负。他们面对琉球和安南,就有一种居高临下自居正宗的傲慢,面对日本人,更是以自己的服装接近大明衣冠而自负(42)。同样,面对已经改易服色的清国人,他们更是从心底里透出不屑。他们来到清国,便时时试探地询问大明衣冠如何如何。这个时候,外国使节的服装已经让汉族中国人追忆往事时不免羞惭,身穿大明衣冠的朝鲜人也因为穿了汉族传统的衣服而相当自豪。雍正年间,李宜万(1650—1736)到沈阳,一个叫做张裕昆的汉族读书人来与他笔谈,他就有意向他展示朝鲜“衣冠之制”,穿上道袍说,这是我们上服,张便羞惭交加地写了“法服”两字。李又穿着衣服作拜揖之礼,这更引起张氏的无地自容,写道:“此是汉礼,如今文庙,则行此礼。”据李宜万说,张氏满脸都是“倾喜歆艳之意”。另一个汉族士人来访,他也一样给他看朝鲜的衣冠,并直接了当地追问道:“先生乃是汉人,见仆等衣冠,想有悦慕之心矣。”这个汉族读书人便用笔写了四个字“不言而喻”(43)。有人问朝鲜使者金正中:“(朝鲜)使臣不加帽而其所戴貂皮者,何制也?”金正中就很骄傲地回答:“此是中华旧制,子或未闻耶?其名曰暖帽,冬则着此,春夏之间,或纱帽金冠。”(44)而当中国士大夫称赞他们是衣冠之国,他们却故意反问,中国衣冠究竟来自何代。像朴思浩就是这样,他说:“中国之帽子、狭袖,通用于朝贺宴享祭祀征战燕居之时,这是华制耶。座中相顾笑视,末乃愀然曰:此非汉唐宋明遗制也,国制也。”(45)另一个乾隆年间出使清国的俞彦述,便得意地记载说:“彼人(指汉族中国人)有指我衣服而嗟叹者,曰:此圆领衣也。好制度,好制度。我人亦戏指其衣云:此亦好制度。”使得汉族中国人大为羞愧,连说“不好不好”(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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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朝鲜使者心里得到极大的自我满足,汉族中国人的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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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汉族妇女服饰:边缘的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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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国使者的衣冠一样,清代妇女的服饰,有时也会成为激活汉族历史记忆的资源。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曾用焦秉贞绘、朱圭刻《耕织图》与清初《燕寝怡情图》为例,说明清代妇女服装仍然沿袭晚明,如高髻、花钗、对襟外衣或水田衣、长裙,或加云肩,从万历到康熙、雍正,甚至故宫博物院藏的《雍正十二妃子图》里面的清朝皇妃,都穿了汉族的衣服(48)。这倒是实的,就在明朝灭亡的那一年(1644),朝鲜使者成以性(1595—1664)在早已是清人控制下的宁远卫看到,这里虽然“公私家舍,大半夷狄”,但是“汉人男女,不改旧时衣冠”(49)。有时候,审美的习惯并不跟随政治的规训。到1712年,出使北京的崔德中还注意到:“(汉人)女人或著摺裳,穿黑唐衣,头饰花珠,且垂面黑纱,乘驴子而行者,间有之。女子则犹带明衣制矣。可爱。”(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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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衣冠可爱而清冠服丑陋,这当然是朝鲜人的固执看法,因为对满人习惯的鄙夷,伴随的是对汉族衣冠的坚持。他们自己从很早起就穿汉族的衣冠,并把它看成是“文明”的象征。《三国史记》卷首金富轼(1075—1151)序文中,把新罗到高丽的服饰变迁分为五期,称:“新罗之初,衣服之制,不可考色,至第二十三叶法兴王,始定六部人服色尊卑之制,犹是夷俗。至真德在位二年,金春秋入唐,请袭唐仪,太宗皇帝诏可之,兼赐衣带,遂还来施行,以夷易华。文武王在位四年,又革妇人之服。自此以后,衣冠同于中国。我太祖受命,凡国家法度,多因罗旧,则至今朝廷士女之衣裳,盖亦春秋请来之遗制欤。”(51)值得注意的是,本来这种喜爱,只是对另一个文明的向往,但是,到了明清易代以后,却具有了确立朝鲜文明主体性的意义,使得他们可以自豪地宣称自己是“小中华”而中国是“夷狄之邦”。汉族女子的服饰,在满人夷狄时代仍旧沿袭晚明,给他们带来一个印象,似乎真是“男降女不降”似的,汉族女子身上还寄托了汉族的历史记忆。乾隆年间,一个叫俞彦述的朝鲜官员(1703—1773)来到北京,看到男女衣服异制,就说:“男子则言语衣服,满汉元无分别,女子则尚服中华旧制,故当初彼中有‘男顺女不顺’之语。”而汉族中国人也常常面对朝鲜人有些气短,觉得自己穿了蛮夷衣裳,“不好不好,此是鞑子打扮”,自嘲说“我辈独女人不顺”,让朝鲜人俞彦述觉得“可见其有思汉之心”(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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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清王朝还是想一统服饰的。据朝鲜使者洪命夏在康熙三年(1664)的记载,清代初期,当时朝廷曾经有过一个动议,想禁止汉族女子穿汉族衣服,但是并没有最终施行。他很好奇地追问这是为什么,清国的官员告诉他说,当时朝野确实有这样一个看法,觉得“清国既得天下,天下服色不可异同”,可是,“此论一出之后,汉人气色,莫不失心,大概去其华冠,解其足裹,有若剃头者然”。大概,这是碰到激烈反弹的,连官员也知道这是“招怨之举,深可虑也”,所以建议送上朝廷,隔了好久,也没有真的动静(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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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清王朝的汉族妇女仍然穿着明代衣冠,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清廷实行的是“男降女不降”政策,也许是觉得处于从属地位的女性,其旧时衣冠并不成为重要的历史记忆,也不会成为反抗现政权的族群象征。但另一方面,我以为是顺应传统审美观念强大的惯性。尽管清朝入主中华,但汉族衣冠或者古衣冠在人们的心目中,还是一种有文化和有历史的高雅象征,那个时代并不像追逐时髦和新潮的现代,在人们心目中,古典即典雅而时尚却只是流俗,因而在小说、戏曲以及书画中,要表现一种想象的和高尚的“美”,仍然需要这种古典的,而不用时尚的衣冠。这种审美观念的惯性延续,看上去无关紧要,却带来一个深远影响的后果,就是古代衣冠始终一方面成为美的象征引起夸耀和自豪,一方面却成为耻辱的标志时时触动汉民族的族群意识。正像一个朝鲜使者李宜显所说的,尽管在当时,“无论胡汉,一皆胡帽胡服。而见画本,虽画近来人物,冠帽则悉依汉仪,于此可见,虽不得已从时制,而心实歉然也”(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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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遵时”的一般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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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须说回来,尽管戏台人物、外国使节和汉族妇女的服饰辫发,可能不断地刺激着汉族人的族群记忆,但是,来自政治权力的现实力量,毕竟要远远大于来自历史记忆的心理屈辱,一般民众甚至是深谙历史的读书人,在现实世界中生活,仍然不得不接受这种屈辱,剃去汉族传统的头发,穿上清朝的衣装,而时间的流逝,更在不断地磨销这种曾经深刻的历史记忆。“人间岁月初周甲,天下衣冠久化夷”(55),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雍正十年(1732),李宜显在出使北京的路上,遇见一个叫马倬的读书人,与他谈论衣冠之事,他“显有愧屈之色。即书示曰:我们未尝不羡,但我们遵时耳”(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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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时”其实就是向现实妥协。还有一种说法是“从俗”。康熙五十一年(1712),金昌业在出使北京途中,一连三次向不同人提到同样的话题,得到三次几乎相同的回答。在和一个叫做张奇谟的人谈到明朝衣冠时,张就说,穿旧朝衣冠是“知礼”,但剃头易服是“风俗”。当他在山海关遇见祖上曾是明朝指挥同知的郭如柏,谈及衣冠之制的巨变时,郭却说这是“各朝制度”。当他与一个叫做康田的汉族读书人正话反说,故意说“我是东夷,有甚可观文物,穿的衣冠与大国异样,想必见笑”,没有想到的是,康田却说“爱贵邦衣冠,我这遵时王之制”(57),意思都是风俗随各朝而变,时王之制不得不从。同样,康熙六十年(1721),俞拓基在通州碰到赴京考试的彭氏兄弟,当他问到你们是汉人,知不知道明朝冠服,为什么不穿前代衣服的时候,这两个二十几岁的汉族文人回答是“迫于势”(58)。所谓“从俗”,所谓“遵时”,所谓“迫于势”,都是无可奈何的意思。经过血雨腥风,正如彭氏兄弟说的,在清帝国的治下,断然没有不剃头变服的,“其势不得不然”。不过,因为朝鲜在清政治权力直接控制范围之外,所以,朝鲜人不太能够体会汉族中国人的苦衷,倒是好像怀着一种逆转的自负和鄙夷。康熙三十九年(1700),一个叫姜铣(1645—?)的朝鲜使者在清国写了两首诗,先是说“使者遥寻秦地界,夷人惊怪汉衣冠”;接着说“楚士几轻秦吏卒,蛮儿浑怪汉衣冠”。这很有趣,在汉人眼中本是蛮夷的朝鲜人到了中国,却奇怪这里寻找不到真正的中华,本来是中华的汉人,却在朝鲜人的眼中成了“夷人”、“蛮儿”,他们倒对原本是大明的衣冠感到陌生和诧异(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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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以渐与郑季明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一道出使清帝国。到了北京,因为他们穿着大明衣冠,因此引起好奇和围观,据说,“其中少年辈见我等衣冠,大笑讥嘲,侵侮之意颇多”(60)。难怪差不多同时到北京的洪大容,要嘲笑汉族中国人说:“中国衣冠之变,已百余年矣。今天下惟吾东方略存旧制,而其入中国也,无识之辈莫不笑之。呜呼,其忘本也。见帽带则谓之类场戏,见头发则谓之类妇人,见大袖衣则谓之类和尚。”(61)稍后,一个曾经是李朝“南人”一派首领的蔡济恭也写了一首诗歌,借了《朝鲜朝贡图》来反讽大清,说:“尔曹生不见衣冠,画者讥笑为此状。物情稀觏以为怪,越犬见雪吠相向。中华礼乐非前时,三代威仪尽在斯。尔家父祖昔如此,归问九原应始知。”(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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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汉族中国人“忘本”了吗?也未必。道光八年(1828),离开明朝覆亡已经差不多一百八十多年了,一个朝鲜人问张亨甫说:“入京来,窃有规规管见,盖上国延祚久远,制度范围薄海宏大,而但不用先王礼乐、中国衣冠,是未忍舍旧而然耶?朝著不欲语到耶?列朝来有金石成规而然耶?”这个汉族读书人回答很微妙:“改制度,易服色,我朝重禁,朝臣有奏请者斩。此亦是天数也,又有戒于前者,魏改汉制而云亡故也。”看起来好像很接受满族衣冠的正统性,不再愿意恢复大明衣冠。但是,他临走时却又补写了一句说:“此语见俗儒,幸无问及。”接着又说:“本日有事,且暂别,另日可至敝寓再谈否,以不便径造使馆也。”(63)在这种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的神态中,好像有一些难言之隐。而二十年后的道光二十九年(1849),朝鲜使者李遇骏在广宁遇见汉人萧某,两人之间有一次笔谈,萧某就干脆一些了,“(李)问:‘吾辈所着衣冠,于汝心以为何如?’(萧)曰:‘此本中国衣冠,吾虽不得已胡服,岂无歆羡之心耶?’既而颦蹙眉,隐然有伤感底意。噫!世变风移,今为二百余年,而闾巷之间犹有思汉之心,为之一叹”。既有思汉心,为何汉人却胡服?李遇骏说,这是因为清朝“变服者被重律”,所以“防限截严”(64)。所谓“忘本”,也许指责太苛刻,批评太轻率,嘲笑也未免不够忠厚。汉族读书人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是不得已,就连程朱再世,在这个时代也不得不薙发编辫,穿上满人服装。“遵时”和“从俗”的代价是压抑历史记忆,而这种历史记忆的被压抑,是因为汉人经历过很惨烈、很漫长,而当时朝鲜人并没有经历过的血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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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洪大容《燕记》,载《湛轩书外集》卷七,《韩国历代文集丛刊》影印本,2604册,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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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洪大容《燕记》,载《湛轩书外集》卷七,95、1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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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叶梦珠《阅世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卷八,1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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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郑太和《阳坡朝天日录》,《燕行录选集》下册,1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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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李《燕途纪行》中。又,《燕途纪行》下,《松溪集》卷六、卷七,分别见于《燕行录选集》下册,221、2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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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闵鼎重《老峰燕行记》,《燕行录全集》第二十二卷,379—380页,又,3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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