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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曲终人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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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零星的记载,似乎北京茶园戏楼确实有一些奇怪的现象。有人注意到,这些戏班不仅没有满人只有汉人,而且大多来自南方。乾隆末年充当谢恩副使的李在学就提到:“自江南作俑转入京中,究其本,则似出于劝善惩恶之意,而状多骇异。至于永历事亦为戏具云,尤令人不可正视矣。”(57)所谓“永历事”,就是敷演与大清对抗的南明朝廷故事,这当然在清代中叶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近来也有人看到,在清代中叶,即便是在宫廷演戏中,也开始有很多站在汉族中国立场,似乎华夷即满汉意识渐淡化,比如杨家将故事之戏。据《清升平署志略》记载,《昭代箫韶》中敷演杨家将故事,需要连演一年的成套戏目在清宫中也很受欢迎,道光年间居然两次越年连演(58),而当时花部乱弹戏目中更有《雁门关》、《洪羊洞》、《金沙滩》、《破洪州》、《两狼山》等等,道、咸间老生余三胜(1802—1866)即特别擅长《探母》和《碰碑》(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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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朝鲜使者的记载,我们不禁会追问,朝鲜使者的这些观察和想象是否有道理?其中有些涉及历史的重大问题,在朝鲜使者的燕行日记刺激下,又成为新的问题,也许这里可以进一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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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通常,历史学家都认为清廷在族群问题上相当敏感,文字狱在很大程度上是针对族群问题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对戏台上的“汉威仪”如此轻忽,对呈现“胡汉冲突”的各种戏剧如此热衷?又应当如何重新估价清帝国的文化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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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在清帝国首都北京城里,“近代性”的商业演出究竟应当如何评价?如果看朝鲜人对北京的官员从商、男女混杂、信仰多元、市场繁荣等现象的记载,如:“车声马迹厂西东,金宝珠玑四海通。百队旗亭谁是主,王公多是数缗翁。”(原注:王公卿相多设厂资利。)(60)似乎在北京早已充满了“近代性”或“市场化”的因素。那么,如何评价清王朝在中国走向近代历史中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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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茶园等聚集了知识人的空间,不仅上演着很多包含了各种异端思想的剧目,传播了很多越出主流的文化,似乎有些类似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所讨论过的欧洲近代的咖啡馆、沙龙、剧场(61),在清代中叶的北京,除了像本文说到的正阳门外广德楼、广盛楼等茶园剧场之外,还有如过去讨论不够的陶然亭、万柳堂,以及各省的会馆,常常是市民、知识人、官员聚会与交往的场所,那么,它与欧洲近代所谓“公共领域”(Public Sphere)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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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徐珂编《清稗类钞》(北京:中华书局,1986)第十一册中所记载的,乾隆年间,有淮商夏某家演《桃花扇》之盛况,说:“淮商家豢名流,专门制曲,如蒋苕生辈,均尝涉足于此,故其时为昆曲最盛时代。”而嘉庆、道光年间,则是“海内宴安,士绅宴会,非音不得,而郡邑城乡,岁时祭赛,亦无不有剧”,5013—5014页;又,参看赵山林《两种特殊观众—商人与军士》,为其所著《中国戏曲观众学》第二章(上海:华东师大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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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家瑞《北平风俗类征》(上海书店《民国丛书》第五编第22册影印1937年商务印书馆本)“宴集”引,3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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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参看陈芳《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绪论”,9—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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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参看本书第二章《时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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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金景善《燕辕直指》卷四《留馆录》,《燕行录选集》上册,10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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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徐浩修《燕行纪》,《燕行录选集》上册,489页,495页。据王芷章编《清升平署志略》(上海书店《民国丛书》第三编第59册影印1937年国立北平史学研究会本)第四章记载,各时节均有规定戏目,如七夕演《七夕佳辰》、《双渡银河》,冬至演《瀛洲佳话》、《玉女献盆》、《太仆陈仪》等,70—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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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朴齐仁《燕槎录》,《燕行录全集》第七十六册,191—192页。按,原书编者将朴氏出使时间定在嘉庆四年(1799),误,应为咸丰十年(18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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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据陈芳《乾隆时期北京剧坛研究》引昭梿《啸亭续录》卷一“大戏节戏”条说,“乾隆时期清宫演戏是有计划有程序有意为之的”,一是节令戏,二是庆典戏。1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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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早在康熙末年,朝鲜使者金昌业就注意到,“戏子皆从南方来,无远不到,凡州府村镇,市坊繁盛处,皆有戏屋,而其无屋处,皆临时作箪屋设戏,多至十余日而罢,又转而之他,所至男女奔波,或自数十里外来观,观者皆施钱,财费亦不赀”。《燕行录全集》第三十二册,1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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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朴齐仁《燕槎录》,《燕行录全集》第七十六册,289—2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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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朴齐仁《燕槎录》,《燕行录全集》第七十六册,289—2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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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李遇骏《梦游燕行录》下,记道光二十九年事,《燕行录全集》第七十七册,18页。又,道光八年(1828)佚名《往还日记》记载:“盖以芦箪结构为高楼作浮阶,隔以帷幔,金鼓在里,外设月琴、弦子、嵇琴、筚篥、笛箫等乐具。戏子辈入幄内易服,画面而出,每奏一回,其状百端,另着异样衣冠,或作丈夫,或作妇女,君王则具龙袍玉带,将军则金铠银甲,凡他服色,皆锦绣绫缎,极具鲜好,杂用器具,皆完新浩烦。凡倡戏云者,皆有事实依样。假如鸿门宴,则有刘、项焉,有庄、增焉,哙、良等诸从者,军卫剑戟者,每回如是。我国则倡优以一人而兼作诸般态戏,而彼倡戏者各设所掌,不知几数十人。”《燕行录选集》下册,8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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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姜时永《轩三录》,《燕行录全集》第七十三册,384—3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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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成祐曾(1783—1864)《茗山燕诗录》,《燕行录全集》第六十九册,230—2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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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李在学(1745—1806)《燕行日记》下,原载《芝圃遗稿》卷十一至十三,此据《燕行录全集》第五十八册,129—1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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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李宝臣在《礼不远人—走进明清京师礼制文化》(北京:中华书局,2008)第一章中,曾经介绍过茶园演剧的情景,可惜既没有太多分析,也没有文献引证。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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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李家瑞《北平风俗类征》“游乐”引,3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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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蕊珠旧史《梦华琐簿》记载,查家楼即“今前门外肉市广和楼也,对门有小巷通大街,尚榜曰‘查楼口’或讹呼‘茶楼’矣”。张次溪编《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续编)(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1991)上册,3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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