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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弘光纪事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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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三日御前会议,形成如下结果:决定正面呼应满清,双方“通和讲好”;为此,组建并及早派出使团,出访北京。在这基本对策下,还研究和明确了许多细节问题[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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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决定对满清进行经济补偿,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助我剿寇有功,复应劳军若干”,即其入关作战的军事耗费补偿;二是未来每年的“赏赐”及定额,答应崇祯三年标准之上逐年递增,“每量增岁币十分之三”,并且补足历年所欠之款(崇祯三年后因边衅停给),不过这项钱款的支付,附有以下说明和条件,即眼下“物力未充”、暂不付与,同时须“俟三年马匹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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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考量在“国书体裁”中,亦即作为官方正式口径,对满清君主以何相称。“景泰中曾称‘也先可汗’,或‘可汗’,或称‘金国主’,宜会议。”留待进一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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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交涉时,本朝使节所持礼仪。“今彼据燕京,称帝号,我使第不至屈膝,即是不辱命,全天朝礼。”曩往,大明居帝尊,以女真为臣属。眼下后者称帝,明朝无力与之计较,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被以臣属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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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对使节的授权。主要是赔偿(“赏赐”)额度;规定使节“到时可议”,即允许有一定弹性,具体是“十万上下,听便宜行”,但“十万以外太多,必须驰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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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将经济赔偿与收复失地挂钩。会议提到,为防止“卤先勒银币,然后退地”,给钱之前,双方应该“歃血誓盟”。不过,这方面准备达到的目标,史料中没有很明确的结论。起初说法是:“如议分地,割榆关(山海关古称榆关)外瓯脱与之,以关为界。”这主要是因为,北京有明室陵寝,“若议榆关内,则山陵单弱,何以安设备守?惟不妨金币优厚”,所以希望用多给钱的办法保住北京。不过,后来明显觉得这不太可能,高弘图说:“必不得已,山东决不可弃,当以河间为界。”亦即对于未来边界,明朝打算最多让步到冀鲁之间。但这究竟仅属高弘图个人意见,还是会议的结论即是如此,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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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内容,必然引起争议。工科都给事中李清质疑,谈判如若有成,恐怕明朝反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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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而我之酬谢穷;既得,而虏之征求何极?昔寇准遣曹利用款辽,曰:“尔所许,过三十万则斩汝。”然未几复益至五十万,积渐使然也……民穷而饷匮,饷匮而兵枵,兵枵而卤突,情见势屈,恐江南已骚然靡敝。[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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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忧虑未为无理,以当时态势言,则并不在点子上。除非明朝有把握战而胜之,将满清驱回关外,否则,“以金钱换土地与和平”其实是比较经济的办法,因为战争消耗显然将大大高于赎买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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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会议,是了解弘光朝的好材料。我们由此知道,它打算“以币乞和”,并准备在领土问题上对满清让步。不过,除了看得到的内容,还有深度解析的必要。倘若足够细心,会发现某个议题的缺失。先前,无论在凌建议、史可法奏章还是满清文告中,我们都曾见到一个共同内容,即:明军西进,与满清联合追剿李自成。这个问题,在御前会议有关记述中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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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关系着什么。在满清而言,它把入关与李自成作战,揽为义举,并一直借此从名誉上打压明朝。它主动提议与明军共进恐怕不是出于真心,而是料定明朝做不到这一点,打道义牌,从而彰显后者“不忠不义”。而凌、史可法等明朝有识之士强烈主张西进,正是看到这一点,史可法曾在另一道奏疏中忧虑地指出:“虏假行仁义而吾渐失人心。”[41]与此同时,他们认为联清西进,具有战略价值。凌称之为“名为西伐,实作东防”;史可法指出,这既可“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又兼收阻“胡马南来”、防“凶寇东突”之效。再有,是否迈出西征这一步,根本而言关乎“恢复大业”。史可法等深知,当时整个朝政窳窆百现,积重难返,谁都无法使其有全局的改观,于是希望借西征启其一端,令“不急之工、可已之费,一切报罢;朝夕之宴饮,左右之献谀,一切谢绝”[42],振奋精神,扭转“偏安”思维,将朝政纳入“恢复”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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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御前会议,独独对西进不着一字,也就明白南京主导思想上无意于“恢复”。这才是弘光政权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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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代人一见“乞和”、“割地”,往往痛心疾首,以为大慝。但在古代,这并非想象的那样严重。古代不存在严格的国际法体系,盟誓、条约有一定约束力,可是真的加以无视和撕毁却也不算什么,没有联合国、海牙国际法庭之类居中仲裁、估衡罪责,争端最终还是由实力来解决,我们看春秋战国间,那种不断盟会又不断毁弃的闹剧,正不知有多少。十七世纪中叶,起码在中国,依旧如此;今日予之,却不妨于条件发生变化的明天,重新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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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日召对,令人印象深刻处,不在于讨论了对满清的赔偿与割地问题,而在于对西进问题完全不提。假如明朝一面着手与满清媾和,暂屈大丈夫之所当屈,一面顺势而动,整顿兵甲、驱师西进,我们对局势的解读,尚能于消极中捕捉一丝向积极转化的因素,对未来则尚有想象的余地。那一缺失或消失,不单证实了来自满清的判断,也向历史证实,这朝廷确已自弃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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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使北京的使团,倒是很快组成了。七月初五,宣布使团由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懋第领衔,马绍愉、陈洪范为副使。临行,左懋第辞阙,痛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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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所望者恢复,而近日朝政似少恢复之气。望陛下时时以天下为心,以先帝之仇、北京之耻为心……抚江上之黎氓,而即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臣更望皇上命诸臣时时以整顿士马为事,勿以臣此行为必成;即成矣,勿以此成为可恃。必能渡河而战,而后能扼河而守,而后能拱护南都于万全。[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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