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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56 黑洞:弘光纪事 [:1706899886]
1706902157 黑洞:弘光纪事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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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59 这段史事,线索概如《幸存录》以下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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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61 士英首以阮大铖荐,举朝力争之,卒以中旨起为少司马。大铖一出,日以翻逆案处清流为事。宪臣刘宗周(刘宗周,官左都御史)以疏争,士英、大铖内用群珰(太监),外用藩帅,并收勋臣为助,其意不过欲逐宗周辈,而内珰勋藩遂不可制。贿赂大行,凡察处者,重纠败官者,赃迹狼籍者,皆用贿即还官,或数加超擢。时以拥立怀异心,并三案旧事激上怒。上实宽仁,不欲起大狱,故清流不至骈(连比成案)者。……而一时柄臣,务以离间骨肉危动皇祖母,欲中诸名流以非常之法。如杨维垣、袁弘勋、张孙振者,不啻人头畜鸣。又,拥立操异论者不过数人,而柄臣自侈其功,凡人纠必欲以此诬入之。如妖僧等事,几起大狱,卒致左帅(左良玉)以众愤,有清君侧之举。士英尽撤劲兵以防左帅,敌已至维扬(扬州),而满朝俱谓敌必无虞,且欲用敌以破左(左良玉),一时有识者谓乱政亟行、群邪并进,莫过于此。[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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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63 把前因后果以及层层递进的关系,讲得有条不紊,要言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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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65 我们已经知道,马士英迎立福王,出于阮大铖的谋划。然而两人的渊源,既比这个早,也比这个深。李清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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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67 周辅延儒再召原任,阮光禄大铖,迓之江干,情甚挚。延儒虑逆案难翻,问大铖废籍中谁为若知交可用者,大铖举原任宣府马抚军士英。时士英犹编戍籍,忽起凤督(凤阳总督),茫然,既知大铖荐,甚感。[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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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69 据《明史》,周延儒再召为相、赴京,时在崇祯十四年(1641)九月。由此可知,《留都防乱公揭》之后,阮大铖虽“闭门谢客”,暗中仍四处奔走;由此也可知,那时马、阮已经沆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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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71 纵如此,阮大铖头上顶着“逆案”罪名,既是先帝钦定,又相当于“反革命集团”案,不像普通罪名方便撤销,而且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牵一发动全局;加上朝中东林占优,阻力甚大。马士英虽然挤走史可法,高居首辅,想要对阮知恩图报或树为羽翼,也不那么容易。这便是夏允彝所说的,“举朝力争之,卒以中旨起为少司马”。为了阮大铖,马士英最后不惜动用非常手段,踢开规章,罔顾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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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73 诸阁臣皆以为不可,士英曰:“我自任之。”其(阮大铖)冠带来京一旨,即士英手票。[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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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75 手票,是辅臣代皇帝草拟的旨意。马士英利用票拟权,以朱由崧名义,允许阮大铖按原品秩,穿戴正式朝服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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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77 这显然是权奸才干得出的事,但马士英无所谓。朱由崧明知这道旨意并不出于自己,却并不追究,而且如期接见了阮大铖。原因毋待赘言,他的帝位拜马士英所赐,那个将要接见之人,也在“定策”中立有大功。接见后,关于起用阮氏,高弘图未表反对,但认为须走正常程序,交“九卿科道公议”,这样,“大铖出亦自光明”。马士英哪会上这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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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79 士英曰:“满朝大半东林,一会议,大铖且不得用。且有何不光明?岂臣曾受大铖贿耶?望陛下独断。”[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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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81 如今国人多以为古代皇帝权大无边,可以为所欲为。实际并非如此。帝制中国,尤其在明代,法度颇严;至少就制度层面说,皇帝面临诸多限制,其“一言堂”的自由也许还不及后世。比如任用官员,明代严格规定权在吏部,吏部负责铨选,必要时经群臣公议,绝对不可以“出于中旨”亦即由皇帝直接任命。这是一个重大原则,虽然也屡有破坏,但只要发生这种事情,总会引起朝臣强烈抗议。马士英“望陛下独断”一语,公然违反国家制度。它只在两种情况下会变成现实,要么赶上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要么赶上一个身不由己、懦弱无能的皇帝。眼下情形,属于后者。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朱由崧在马士英面前直不起腰来,只能默认后者之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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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83 然而,阮大铖恢复冠带之后,马士英却没有进一步行动,实质性地解决他的职位。直接或者表面上的原因,是“举朝大骇”,一片反对之声。朱由崧接见阮大铖,在六月六日(或六月八日),此后十多天,抨击阮大铖的奏章接连不断,而辅臣高弘图等纷纷乞休。[60]李清则提供了这种说法:“时马辅士英谓大铖冠带已复,且因荐丛议,意稍懈。”[61]似乎在马士英看来,为阮大铖争取到恢复冠带的待遇,已经算对得起他,加上反弹如此强烈,马士英也觉得犯不上为了阮大铖树敌太多;或者,他想把事情先放一放,等待更合适的时机。然而,在马士英不曾出手的情况下,忽传中旨,“即命添注(阮大铖)兵部右侍郎”,时间是八月底或九月初[62]。李清揭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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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85 内传起升阮大铖兵部添注右侍郎,从安远侯柳祚昌言也……说者谓李司礼承芳发南都时,因失势无与交者,独大铖杯酒殷勤,意甚感。此番传升,实系承芳,士英不知也,颇惭恨。[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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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87 这阮大铖真是厉害,无须马士英,他照样搞到“中旨”。一位侯爵为他提案,司礼监太监则帮他讨得旨意,人脉遍于内外;这也有力证明,避难南京以来他对打通关节所下的苦功,复社的警觉绝非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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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89 而马士英的懈怠,也很堪玩味。他与阮大铖之间,并非想象的那样铁板一块。这一点,对弘光政局本有其意味,但东林—复社一方未能明辨,更谈不上加以把握、从中周旋,反而多少有些“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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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95 黑洞:弘光纪事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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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97 阮大铖从上台到翌年满清兵临城下逃往浙江前,总共就干了两件事:贪腐和构陷;两件事都干得很有力度,很疯狂。李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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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199 阮司马大铖自受事以来,凡察处降补各员,贿足则用。尝语沈都谏胤培曰:“国家何患无财,即如抚按纠荐一事,非贿免即贿求,半饱私槖耳。但命纳银若干于官,欲纠者免纠,欲荐者予荐,推而广之,公帑充矣。”[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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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201 不单自己受贿,还公然主张国家通过受贿扩大财源。在他带领下,弘光朝贿风大炽,至如夏允彝所说:“凡察处者,重纠败官者,赃迹狼籍者,皆用贿即还官,或数加超擢。”官场上的一切,无不用贿赂来解决。回想《留都防乱公揭》对他的攻击,此刻阮大铖以实际行动,坐实了某些当初似乎危言耸听的指责,比如,“凡大铖所关说情分,无不立应,弥月之内,多则巨万,少亦数千”。贪腐,显然乃此人天性中所固有;他的富有,显然也是利用政治腐败、权钱交易而来。他是此一游戏的老手和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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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203 我们的内容主要是党争,故对阮氏的贪腐问题不拟着墨很多。在贪腐与党争两件事情之间,前者调动了他的欲望,后者则调动了他的感情。对于贪腐,他是顺应本能去做;对于党争,他则倾注了巨大的爱憎。在本能中,他展示了疯狂,甚至是非理性(以弘光朝的朝不保夕,他贪得无厌去攫取钱财,实在不可理喻);而在爱憎中,他展示了专注、智慧、严密和深刻,让人见识到他的政治头脑和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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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2205 他陷身逆案,重返政坛并未使他彻底翻身、扬眉吐气,对他来说,若要如此,必须翻案。然而,逆案乃先帝钦定,当年,崇祯皇帝曾以亲手烧毁阉党文件《三朝要典》的行为,警示逆案决不可翻。此人所共知,阮大铖再狂悖,也不便矛头直指崇祯皇帝。这时,他绝顶聪明的脑瓜开始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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