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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68 黑洞:弘光纪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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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70 除开完胜大顺,满清决定此时征明,还与另一件事有关。这就是明兴平伯高杰被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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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72 甲申年十月十四日,高杰率部北上。这是弘光朝维持一年中,唯一显示了“收复失地”意愿的行动。行动开展颇迟缓,第二年一月,部队才抵达黄河南岸的河南睢州。此处乃总兵许定国的地盘,而许、高之间原有很深的旧嫌。高杰到来,令许定国既恨且怕。一以有仇要报,二来担心坐以待毙,许定国决心下手。至于高杰,却是比较典型的武夫,勇猛有余、心计不足。他膂力惊人,自视甚高,从不认为有人可以奈何得了自己。这严重的轻视,刚好成就了许定国的伪装。他设计赚下高杰,使其死于非命。也有说法称,这套计谋出自女流之辈——许定国之妻侯氏。《桃花扇》作者孔尚任说,康熙年间他为剧本积累素材时,访问了仍然健在的侯氏,当面听她摆此龙门阵:“康熙癸酉,见侯夫人于京郊,年八十余,犹健也,历历言此事。”[2]成功杀高之后,许定国立即渡河,投降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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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74 高杰被害,在乙酉年一月十二日。这个日子,刚好是清军占领潼关的当天。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总有这样奇异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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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76 高杰部队对明朝独具两大意义。第一,是明军主力中的主力,实力居四镇之首。兵力达四十万,仅次于四镇之外的左良玉,实际战斗力或尤在左部之上(左良玉兵多将广,却有乌合之众之嫌)。第二,尤比实力难得,高兵乃明军中尚能以大局为念、愿意报效国家的一支,其余都严重军阀化,心腹各抱。去年刚到南方时,它与别的部队没什么区别,甚至名声最坏,但经史可法争取与感化,主帅高杰有周处之变,一觉扬州之梦,毅然率部北进,“欲乘机复开、归(开封、归德),伺便入秦,夺其巢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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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78 高杰既死,本不堪一击的明朝益失所恃,连纸糊的灯笼都算不上。另外一个不利的方面是,许定国不光拆毁明朝仅有的柱石,自己还成为“南方吴三桂”,在满清南下过程中充当导引者。早在甲申十二月,许定国即对驻鲁豫的清军统帅肃亲王豪格送其秋波,“请我师渡河援之”,乙酉一月,再次派人联络,豪格均因“未奉上命,不敢渡河”而按兵未动。[4]二月上旬,许定国的敦请终于得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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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80 投诚睢州总兵许定国奏:“孽寇高杰(高杰原系闯军部将,故称其“寇”)已用计擒斩,其余党尚未剿除,请发大军剋日渡河,以靖残寇。”得旨:“许定国计杀高杰,归顺有功,知道了。征南大军不日即至河南。兵部知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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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82 就是说,许定国叛变对清军决策构成了直接影响。他作为先前明朝的河防大将,能对满清提供多方帮助,从情报到实际的军事行动。事实上,占领归德时清军先头部队正是许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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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88 黑洞:弘光纪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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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90 《明季南略》:三月二十一日“许定国前哨抵归德”,二十二日“清豫王入归德”。[6]单看这笔记述,似乎清军是于三月下旬突然采取行动。实则,行动始于三月上旬。《东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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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92 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等奏:“三月初七日,臣统兵出虎牢关口,固山额真拜尹图等出龙门关口,兵部尚书、宗室韩岱梅勒章京伊尔德,侍郎尼堪等统外藩蒙古兵由南阳路,三路兵同趋归德,所过州县尽皆投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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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94 虎牢关在荥阳,龙门关在洛阳。多铎报告表明,三月七日这天,清军从荥阳、洛阳、南阳三地同时进发,半个月后抵达归德(今商丘),并由本在左近的许定国部打头阵,一举拿下明朝在河南的这一桥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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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96 此时距二月初八清廷下达进军令,已历一个半月。明朝直到归德陷落,方知清军已经行动。假如足够警惕,及时侦知动向,一个半月可做许多事。然而,没有记录显示明朝对相关工作有所布置与开展,以致原本谈不上突然的事态有了急转直下的闪电战效果。二十二日归德沦陷后,短短几天,警闻频至。二十七日,清兵出现在徐州,“总兵李成栋登舟南遁”;二十九日,“清陷颍州、太和,刘良佐檄各路兵防寿州”[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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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598 河防总督王永吉四月一日的上奏,大概是南京收到的最早报告。报告称:“清已过河,自归德以达象山,七八百里,无一兵防守。扬、泗、邳、徐,势同鼎沸。”[9]参以多铎对北京的奏闻,这情报本身也有问题。“清已渡河”,给人印象似乎清军是来自归德对岸的山东曹县、单县;实际上,清军主要从西边来,是其陕西作战部队的东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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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600 四月十七日,多尔衮对明朝公布正式的“哀的美敦书”,敦促投降。指出,甲申之变“崇祯皇帝有难,天阙焚毁,国破家亡”,而从头到尾,明朝“不遣一兵,不发一矢,不识流寇一面,如鼠藏穴”。[10]非常尖刻,揆乎实际,却无一字不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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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606 黑洞:弘光纪事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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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608 明朝并非没有目明耳聪之人。早在一月十二日,史可法呈上一道重要奏章,内言:“北使之旋,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寇而不足,今复分以御北矣。”结论是“和不成惟有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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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610 去年八月,明朝派出以左懋第为正使、马绍愉、陈洪范为副使的使团,前往北京议和。十二月中旬,陈洪范只身南还,左懋第等人被扣押,和谈宣告失败。从这事态,史可法解读出满清必将南下的含义,因而向朝廷发出警告,必须立即备战。我们知道,满清当局此时还没有做出南侵决定,假如史可法警告得到重视,从时间上说明朝并非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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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612 可是石沉大海,全无回音。之如此,并不足奇。看看南京的决策层还剩下些什么人,即知寂寂不闻乃是必然。定策后不久,史可法就被排挤出京。之后,高弘图、姜曰广、刘宗周、张慎言、徐石麒等,或退或罢。战而胜之的是自马士英以下,阮大铖、张捷、张孙振、刘孔昭等一干人。在我们历史中,有一种奇怪不可解的趋向,凡于国家有利者,不论人与事,皆难立足,而祸害国家或损公利己者则每每胜出。“正人尽斥,小人盈朝”,素爱奖劣惩优,而与优胜劣汰的普遍道理背道而驰。究其原因,中国人对社会共同利益,既难以认识,亦从内心不抱信任,觉得唯有个人利益颠扑不破。所以一生以此为鹄的,戮力攘夺,唯恐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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