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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21 潘家园书声 [:1706931280]
1706933222 用现代史学眼光审读《三言》和《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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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24 笔者在学生时代读过《三言》,在个人的粗浅印象中,一直将《三言》、《二拍》之类视为明代小说和史料。直到拜读漆侠先生《知困集》中的《〈三言二拍〉与宋史研究》,[30]方知其中的一部分脱胎于宋人话本,是可作宋代史料使用的。漆侠先生的文章主要是从经济史的角度,论析了《三言》、《二拍》的若干史料价值。最近因为撰写《水浒传》的文章,必须以宋元话本、元杂剧和《三言》、《二拍》作为参照系,在翻查《三言》、《二拍》时还是有所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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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26 宋人话本并无原始的宋本传世,即使是较早的《京本通俗小说》、《清平山堂话本》之类,或系元人写本,或系明嘉靖时刊印,而《三言》、《二拍》成书更晚,故后人的窜改就势不可免。这是使用此类史料时必须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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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28 即以《冯玉梅团圆》为例,其中有“我宋建炎年间”,明显是宋人的口吻。但书中称金人为“鞑虏”,又可证明不是南宋前期或中期的作品,因为南宋称金人和女真人为“虏人”或“番人”,直到后期方称蒙古人为“鞑虏”之类。此处分明是将女真人误用蒙古人的称呼。此小说的故事来源于《说郛》卷37《摭青杂说》。《摭青杂说》中的“吕忠翊”和“广州使臣贺承信”,完全是宋人的习惯官称,意即是吕姓忠翊郎和贺姓承信郎,承信郎也确是包括在低品武官“使臣”的通称之内。然而在话本中,却改为“关西一位官长,姓冯,名忠翊”,这就流露出后人的窜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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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30 再说《拗相公》。话本末尾有“後人论我宋元气,都为熙宁变法所坏”,是宋人口吻。但其中又有“北宋神宗皇帝年间”,宋人并无将本朝区分为北宋和南宋之语,属后世窜改无疑。话本中记述王安石雇驴骡,命仆人“江居把银子称付主人”,这也不大符合宋人的用银习惯,宋人即使用银,一般是以银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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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32 显然,唯有将传世的宋人话本和《三言》、《二拍》中的后人窜改之语辨别和剥离,宋人话本与《三言》、《二拍》中的记录方可作为宋代史料使用。此外,《三言》、《二拍》中的故事,如果能找到更原始的宋人话本,当然就不必再用两书中的记录。例如《警世通言》卷4《拗相公饮恨半山堂》,卷12《范鳅儿双镜重圆》即是脱胎于上述《拗相公》和《冯玉梅团圆》,就不须再将此两回书用作宋代史料。今人搜采宋代史料,应注重载于《三言》、《二拍》中,而如今已找不到更原始记录的宋人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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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34 然而《三言》、《二拍》中也有虽是讲宋代故事,其实却是明人创作的“拟话本”。欲精确分辨明人的拟话本与宋人的旧话本,自然是困难的事。依个人的阅读经验,明人模拟者,在追拟宋代名物制度的细微处,是不大可能惟妙惟肖的;而经明人加工的宋人话本,即使搀杂了明代的名物制度,也必然在名物制度的细微处,能够惟妙惟肖地反映宋代社会生活的现实。如果在名物制度的细微处能确定为宋代者,大致可依宋人话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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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36 由于漆侠先生已经罗列了《三言》、《二拍》中的若干宋代经济史料,以下主要就他的论文之外,摭拾若干零星史料,进行考订,以补史之阙文。今列举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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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38 一、制度:《二刻拍案惊奇》卷5《襄敏公元宵失子,十三郎五岁朝天》看来是大致照抄宋话本。如说“秦申王荐于高宗皇帝”,是南宋人的口吻。话本说:“有一个宗王家在东首。有个女儿名唤真珠,因赵姓天潢之族,人都称他真珠族姬。”又称宋神宗皇后为“钦圣皇后”,王韶的儿子王寀入宫,“妃嫔每要奉承娘娘,亦且喜欢孩子”。按宋神宗后向氏的谥号确是钦圣。据《铁围山丛谈》卷1:“国朝禁中称乘舆及后妃多因唐人故事,谓至尊为官家,谓后为圣人,嫔妃为娘子,至谓母后亦同臣庶家,曰娘娘。”如宋哲宗称祖母高后为“娘娘”。宋徽宗时,一度改称宗女为“族姬”,为时不长。南宋话本的记载虽然不准确,但非后人所能杜撰。“妃嫔每要奉承娘娘”,“娘娘”照理应称“圣人”,可能是宋人尊向氏为太后,故称“娘娘”,也可能是经明人窜改,或南宋后期已将“圣人”改称“娘娘”,这有待进一步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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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40 《醒世恒言》卷13《勘皮靴单证二郎神》说:“保和殿西南有一坐玉真轩,乃是官家第一个宠倖安妃娘娘妆阁。”也以“娘娘”相称。《宋史》卷243《刘贵妃传》,“时又有安妃刘氏者,本酒保家女”,“擅爱颛席”,“林灵素以技进,目为九华玉真安妃,肖其像于神霄帝君之左”。安妃本非宋朝贵妃之类正式的“内命妇”等级名号,[31]而是因宋徽宗迷信道教而赐名。另可参见《宋史》卷462《林灵素传》。小说中对玉真轩的描述,引用的蔡京诗:“保和新殿丽秋辉,诏许尘凡到绮闱。雅宴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看安妃。”可在《宋人轶事彚编》卷2《碧湖杂记》中得到印证,[32] 其中蔡京诗只有几个字的差异。宋朝宫女也有依外命妇名号,“或封国夫人、郡夫人”。[33]小说着重描写“内中有一位夫人,姓韩,名玉翘”,称“韩夫人”,即是封号为国夫人、郡夫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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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42 《二刻拍案惊奇》卷14《赵县君乔送黄柑,吴宣教干偿白镪》,“话说宣教郎吴约,字叔惠,道州人,两任广右官。自韶州录曹赴吏部磨勘。宣教家本饶裕,又兼久在南方,珠翠香象,蓄积奇货颇多,尽带在身边随行。作寓在清河坊客店。因吏部引见留滞,时时出游伎馆”。在受骗后,“看看盘费不勾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乡”。此段记事完全符合宋代的史实。宣教郎是从八品文阶官,录曹是录事参军的简称。因宋代对外贸易发达,广南韶州的官员容易拥有“珠翠香象”的奇货。宋时“磨勘”为铨选的重要组成部分,邓小南先生《宋代文官选任制度诸层面》[34]有详细论述,而“磨勘”的结果正是“改秩”,即升官,而非除授实职“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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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44 《古今小说》(《喻世明言》)卷11《赵伯昇茶肆遇仁宗》有西川“王制置”,宋仁宗又命赵旭出任“新制置”,“制置”是制置使的简称,属宋时的方面大员,后世不设此官。“仁宗问司天台苗太监”,宋时设司天监,其长官可称大监,大监与太监通用。此处无疑是宋人话本使用本朝的官称,可与史籍互相印证。太监一词,宋与明清的词义迥异,明清时成了宦官的称谓。若将宋代的宦官称为太监,便成无知妄说。《襄敏公元宵失子,十三郎五岁朝天》记载宦官,则称“穿宫的高品近侍中大人”。据《宋史》卷169《职官志》,宋朝宦官有阶官称“高品”和“祗候高品”,宋徽宗时改称“左班殿直”和“祗候殿直”。宦官分属内侍省或入内内侍省。所谓“穿宫的”可能即是指入内内侍省。宦官称“中大人”,似可补史料之缺佚。但“中大人”一词如果用于第二人称时,为“某(姓)中大人”,在汉语中似嫌拗口。另据《云麓漫钞》卷3,“今人呼中官之次者曰阁长”,“今呼内官阁长以上为大官,亦始于唐”。大约在第二人称时可称“某大官”或“某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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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46 “令公”一词,原意专指中书令。《世说新语》卷上《德行》称晋朝中书令裴楷为“裴令公”。《魏书》卷48《高允传》,高允任中书令,“高宗重允,常不名之,恒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唐季五代,武将藩镇往往加中书令的虚衔,称号遂滥。《古今小说》卷6《葛令公生遣弄珠儿》称五代后梁大将葛周为令公,说他有“中书令兼节度使之职”。据《旧五代史》卷16和《新五代史》卷21,葛从周或称葛周,但他生前授侍中,并无中书令的头衔。可见所谓“葛令公”,亦不过出自宋代说书人的随意杜撰。小说称申徒泰由葛周“补他做个虞候”,又“令公分付甲仗库内,取熟铜盔甲一副”。按虞候是唐宋时的官称,又当时称兵器库为甲仗库,故此卷可大致判定为宋话本。今人最熟悉的“令公”,当然是“金刀杨令公”,至今戏曲中传唱不衰。按《宋史》卷272《杨业传》,他在生前只是一个战区副司令,其官衔是雲州观察使,按宋时习俗,可称杨观察;身后追赠太尉、大同军节度使。北宋前期,太尉是三公之一,官位甚高。但在宋人话本《杨温拦路虎传》说:“话说杨令公之孙,重立之子,名温,排行第三,唤做杨三官人。”杨业即使在身后并无中书令之官衔,而讹称杨业为杨令公,亦是由来已久。《古今小说》卷9《裴晋公义还原配》称唐朝宰相裴度为“裴令公”,卷15《史弘肇龙虎君臣会》称五代史弘肇为“四镇令公”,符彦卿为“符令公”。裴度、史弘肇和符彦卿确是“拜中书令”,“兼中书令”。[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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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48 《史弘肇龙虎君臣会》最后交待说:“这话本是京师老郎流传。”应是南宋说话人的口吻,南宋人往往仍称开封为京师,而称临安为行在。其中有“郭部署向前与尚衙内道”。按宋英宗赵曙即位后,部署就避其御讳,改称总管,话本中居然保留了他的御讳,可证明是创作在他登基前。小说中又有“怎见得司理院的利害”,按五代时,诸州设马步院,宋太祖开宝六年(公元973年),“改马步院为司寇院”,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又“以司寇院为司理院”。[36]由此可见,此话本最初的创作时限,应在宋太宗到宋仁宗时。但此后显然又辗转修改,如小说中提及“村东王保正家”,保正又是晚至王安石变法时方才创设。小说的风格颇与宋人话本《碾玉观音》相似,在开头引用了不少宋诗,而对作者都是避免名讳,只使用号或官称,如“洪内翰”是洪迈,“张紫微”是张嵲。两人都是南宋人,这又是南宋时再行加工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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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50 《裴晋公义还原配》有一些属唐宋时代的官名,如“唐璧授湖州录事参军”,又“复除湖州司户参军”。“外面一人,约莫半老年纪,头戴软翅纱帽,身穿紫絝衫,挺带皂靴,好似押牙官模样”,“紫衫押牙”,押牙即是押衙。此类官名非金元以降所有。同书卷8《吴保安弃家赎友》有“蔚州录事参军”、“代州户曹参军”之类官名,也可反映话本产生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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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52 《警世通言》卷30《金明池吴清逢爱爱》以开封著名的游览胜景金明池为背景,“忽一日,有两个朋友来望,却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是宗室赵八节使之子,兄弟二人,大的讳应之,小的讳茂之”。“节使”是节度使的简称,宋朝确有宗室授节度使虚衔的制度,而元明无节度使官衔。宋人称呼也有官衔前加排行的习俗,但宗室不呼姓。如《朱子语类》卷130说:“有宗室十五太尉者,名叔向。”参照《宋史》卷234《宗室世系表》,宋太祖弟魏王赵廷美的五世孙都是“之”字为辈,如赵动之、赵葵之等,故小说大致是反映了宋朝的宗室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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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54 《古今小说》卷17《单符郎全州佳偶》中有“扬州府推官”,称府当然是明代的事。但故事中确有不少宋代的名词,如“单司户”是单姓司户参军,“郑司理”是郑姓司理参军,“邢四承务”是邢姓老四,任承务郎。邢春娘说:“我司户正少一针线人。”据《说郛》卷73《旸谷漫录》谈到宋代士大夫雇用女使,“有所谓身边人、本事人、供过人、针线人、堂前人、剧杂人、折洗人、琴童、棋童、厨娘,等级截乎不紊”。小说中称“值金鞑子分道入寇”,既用“鞑子”的称呼,又可证明为南宋晚期,或是明代人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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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56 《警世通言》卷28《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目今所见最早的白蛇传故事,大致是照抄宋人话本,但也掺杂了明代的若干名物。例如货币使用银两,这是明代的情况。许宣姐夫寻思说:“今日坏得些钱钞。”“钱钞”两字联用,已非宋人词汇,而是金元明的词汇。白娘子自称“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按宋朝有左、右班殿直,本是北宋正九品武阶官,[37]属三班院管辖。宋徽宗时又改为宦官的阶官,而武官的左、右班殿直改名成忠郎和保义郎,三班院则在无丰时已改为吏部侍郎右选。“白三班”大约是指白姓勾当或管勾三班院公事,既有“三班”和“殿直”,就只能是元丰改制前的武阶官,似可证明白娘子传奇最早应起源于北宋时,后经各代说书人辗转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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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58 小说是以南宋为背景,开头说:“话说宋高宗南渡,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巷内,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小说中称“李募事”。“南廊阁子库募事官”找不到史料印证,但校注者严敦易先生估计“当是指的宋代的左藏南库”,而“募事官是小吏性质的杂职”,看来有一定道理,这反而是明人难以杜撰者。太尉则是武人尊称。许宣是李仁妻弟,“在表叔李将仕家生药铺做主管”。“将仕”当然是将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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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60 小说叙述许宣找白娘子,“迳来箭桥双茶坊巷口”,白娘子住宅“对门乃是秀王府墙”。后来“做公的”要抓白娘子,也“迳到双茶坊巷口秀王府墙对黑楼子”。按秀王是宋孝宗的生父,“追封秀王,谥安僖”。[38]《梦粱录》卷10《诸王宫》载:“秀安僖王府,在後洋街。”《淳祐临安志》卷7《桥梁》:“黑桥:秀王府解库前。”虽与小说中的地名不合,但《咸淳临安志》卷21《桥道》所载的桥名就与前一地方志有异,故小说记载的秀王府方位未必就是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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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62 小说叙事说:“那大尹随即便叫缉捕使臣何立,押领许宣,去双茶坊巷口捉拿本妇前来。”《勘皮靴单证二郎神》有“缉捕使臣王观察”,“三都捉事使臣姓冉名贵”。使臣是宋朝八、九品的十等武阶官的通称。缉捕使臣当然是宋代特有的官称,《永乐大典》卷14626《吏部条法》第25页就有“临安府缉捕使臣”,可知这确是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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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64 小说叙述许宣被判刑,“决杖免刺,配牢城营做工,满日疏放。牢城营乃苏州府管下”。后来又“押发镇江府牢城营做工”。牢城是宋朝厢军的一种,往往以发配罪犯充。但苏州府却掺入了明代的地名,南宋时应称平江府。“李将仕与书二封,一封与押司范院长,一封与吉利桥下开客店的王主人”。押司是宋时的吏名。另据《夷坚志补》卷8《临安武将》,“向巨源为大理正,其子士肃”,“呼寺隶两人相随,俗所谓院长者也”,院长是与刑法有关的吏胥的尊称。类似的记录是《警世通言》卷36《皂角林大王假形》,这个神怪故事说真知县赵再理被假知县、妖怪皂角大王所害,“开封府断配真的出境,直到兖州奉府县”,“到牢城营里”。另有《醒世恒言》卷14《闹樊楼多情周胜仙》:“当案薛孔目初拟朱真劫坟当斩,范二郎免死,刺配牢城营”。孔目也是宋代的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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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66 《古今小说》卷36《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大致应是照抄宋人话本,其中有若干耐人推敲的细节。“店二哥道:‘告官人,公公要去,教男女买熬肉共蒸饼。”据《青箱杂记》卷2:“仁宗廟諱祯,語訛近蒸,今内庭上下皆呼蒸餅為炊餅。”既然不避宋仁宗的御讳,似可判断此话本的创作时间最初是在宋仁宗之前。小说中宋四公说:“东京有五千个眼明手快做公的人,有三都捉事使臣”。按宋朝有东、西、南、北四京,但并非是同时设置。南京应天府是设置于宋真宗大中祥符时,[39]而北京大名府是设置于宋仁宗庆历时,[40]如将最初的创作时间定在宋真宗时,恰好是“三都”。《宋会要》兵11之7载,宋真宗时,设有“捉贼使臣”。将“捉贼”改成“捉事”,可能是明初的事。朱元璋造反起家,忌讳“贼”等字,我曾见过明代翻刻的宋版《忠文王纪事实录》,将其上的“贼”字统统剜去。小说中有两个地名,一是“平江府提刑”,提刑即提点刑狱,二是“定州中山府”。按苏州升平江府,定州升中山府,已是北宋晚期的事。[41]小说中称“将带一行做公的去郑州幹办宋四”,“又象个幹办公事的模样”。按南宋避宋高宗赵构御讳,将官名“勾当公事”改称“幹办公事”。故此两处“幹办”即显示了南宋人窜改的痕迹。但另一处滕大尹说:“不想王遵、马翰真个做下这般勾当。”不避宋高宗的御讳,又疑为宋代以后之改动。小说称“缉捕使臣马翰”为“马观察”。前引《勘皮靴单证二郎神》也有“三都捉事使臣“。《水浒传》第十七回何涛自称“小人是三都缉捕使臣何涛”,人称何涛为“何观察”或“缉捕观察”,特别是也有“三都”一词,与《宋四公大闹禁魂张》相同。似可推测,北宋时的捉贼使臣到南宋时改称缉捕使臣。小说还另有“王七殿直王遵”,此人当是排行第七,而殿直的官名已如前述。通过以上考证,可判断此小说自北宋、南宋到明代,经不断修改。小说称“宋四公只见一个丞局打扮的人”,按“丞局”应为“承局”的笔误,也是一种小官。小说称赵正偷盗“钱大王府”,当然是指原吴越国钱氏后裔,但自钱俶纳土归宋之后,其后代并不封王。“钱大王”也不可能在白玉带丢失后,“差下百十名军校”,前去搜索张员外的解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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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68 《警世通言》卷9《李谪仙醉草吓蛮书》描写唐朝大诗人李白,其中说“阁门舍人接得番使国书一道”。按唐朝有通事舍人,而宋朝到南宋孝宗时方置“閤门舍人”。[42]由此亦可推断此篇原是南宋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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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33270 《皂角林大王假形》说的是宋徽宗时,赵再理“授得广州新会县知县”,到任后“客将覆判县郎中”。宋朝以高品官出任低品差遣,可称“判”。“郎中”按宋时的称呼习俗,当是赵再理任知县前的差遣。“客将”就是衙前,[43] 客将和衙前都是沿袭五代武人的旧衔,其实已非武人,而是吏胥。小说叙述赵再理“即往大王庙烧香,到得庙前,离鞍下马”,骑马而不坐轿。《朱子语类》卷127说,“记得京师全盛时,百官皆只乘马,虽侍从亦乘马”。“今却百官不问大小,尽乘轿”。赵再理骑马,还是反映北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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