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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经济与社会研究 附录：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十年江南史研究及一些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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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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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学术兴趣转移到江南史研究上，也许是缘于一些偶然的机遇，但更可能与自己成长的经历有关，与自己喜欢养育我的这片土地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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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江南水乡，一个被河流泾塘包围着的宁静小村庄，离嘉定县城有十多里路。清澈的小河里，各种鱼虾龟鳖悠闲地游荡着，为祖先们提供着丰富的资源。家乡人的生活，一大半靠地里的出产，一小半靠水里的捕捞。当我小的时候，爷爷因为身体不适不再到河面上去了，但他用过的小船还在，各种钓具、网具，竹编的鱼篓，家里到处都是。他常常给我说起当年他捕鱼摸蟹的诀窍，祖母和祖伯母是如何走上十几里路到嘉定县城去沿街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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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土地十分肥沃，翻起土地，有点乌黑发亮。看着成片的水稻、麦子和油菜花，自小就帮大人干农活的我十分亲切，喜欢它们发出的那股清香。农业生产中的环节较多，平整土地、挑选种子、做秧田、插秧、耘稻、积肥施肥、收割、锄草，不能说样样精通，但看得多了，大概的原理都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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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学术兴趣的形成，与小时候的生活背景有很大关系。走上工作岗位后，曾通读《全唐文》，当看到陆龟蒙的《渔具咏》时，一种特殊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些渔具太熟悉了，有不少至今还在使用，所以后来发表的《唐代渔业生产的发展及其商品化问题》一文[1]，写的时候竟是轻车熟路，十分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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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上的不少传说故事足够令人有思考的空间。爷爷说他的祖辈里有“大爷爷”“二爷爷”兄弟两人，人长得高，力气很大，“长毛”来的时候他们和村里的一些人一起拿了刀去杀“长毛”，却一直没有回来。家后面隔了一条小河的老坟边上有一个小坟，是他们兄弟两人的墓。如今掐算时间，这两个力气大的老祖宗应该是被地方政府组织了去抵抗太平军的，最后是死在战场，那个小坟是个衣冠冢吧。自小我对这类故事很感兴趣，听老人们说往事成了爱好，只是后来不作近代史的研究，把这个问题搁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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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听了多少遍，大人们常常会说的一句话：“金南翔，银罗店，叫化嘉定，贼娄塘，乌龟出在徐家行。”一直猜测南翔和罗店是两个较大的镇，商业发达，嘉定是叫花子较多，娄塘处在嘉定和太仓的交界处，可能是强人出没的地方，而徐行为什么出乌龟呢?难道徐行有不少女人行为不端?然而徐行地区的人历来淳厚、朴实，徐行的女人更是传统、保守，祖上轻浮的痕迹竟然没有一点儿留下来啊。当时还在中学里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看到一位专门研究嘉定史的专家的一篇文章，他认为这句传下来的话读音是对的，但有几个字传错了，“叫化嘉定”应该是“教化嘉定”，说明嘉定是一个人文教化的地方，人才辈出；“贼娄塘”应该是“食娄塘”，娄塘镇是以美食著名的；“乌龟出在徐家行”应该是“武举出在徐家行”，徐行镇是练武之乡，出了不少武举人。看过之后，不竟失笑起来，原来如此。多少年后，看了民国《嘉定疁东志》，才知徐行虽然没有明确的武举人记录，但出了好几位武秀才，练武之乡是不虚其名的。家乡的历史很有魅力，她的点点滴滴充盈在习俗、语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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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家乡的一切。家乡河水很清，自小我们捧起来就喝。家乡的土地有一股香味，踩上去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我喜欢咀嚼那些没有答案的传说，回味祖先们的生活。我的家乡是江南的一颗小微粒，如果那一片片土地、一条条河流连接在一起，她的美丽怎么会不令人动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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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经济与社会研究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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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始研究江南史，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之前，写过一些唐五代农业、商业、自然灾害、教育等内容的文章，也用笔名发表过几篇史学史和民族史的文章，但并没有想过这些论文相互之间是否能构成一个系统，更没有想到自己的研究应该如何向某个方面深入推进，只是由着兴趣，凭着爱好，阅读书刊后产生心得、想法，就动笔写一篇，所以研究的特色并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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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江南史研究领域，还是自己的兴趣所致。记得1985年刚开始跟王永兴先生念硕士时，先生曾经对我说过，江南史目前研究的人不多，可以做有关题目，不过要看的资料数量很大。由于当时基本功不扎实，不敢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但对相关的论文还是比较有兴趣。之后看了几篇关于唐代经济重心转移的论文，尽管观点不一致，对经济重心转移的时间、过程、方式等有各自的看法，但已使我对江南经济的发展状况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再后来，阅读了日本中国史研究会编的《中国史像の再构成——国家と农民》一书收录的大泽正昭的《唐代江南の水稻作と经营》，专门探讨唐代江南的水稻栽培技术、水利灌溉和水稻作物的经营，由于是日文版的，并没有看懂全文，只是大体上了解了文章的意思，但看到日本学者在资料引用上的丰富，探讨的深刻，十分叹服。此时我初步萌生了想模仿日本学者，作一点相关研究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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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在1996年的时候，购买了上海人民出版社的《运河访古》一书，对其中的大部分文章进行了通读，学到了不少知识，受到不少启发。不过发现书中涉及至唐五代江南经济的研究很琐碎，一些文章涉及到了，但没有系统性地探讨，对江南经济的地位和江南经济发展的原因没有很好地阐述。于是设想以环太湖浙西道的五个州作为研究范围，对这些地区的人口增长和农业、手工业、商业的具体发展状况进行探索，从而来看出江南地区在全国的经济地位。《略论唐代环太湖地区经济的发展》是在这样的想法下写作的[2]，这是我关于江南史研究的第一篇文章，尽管文章正式发表时间较晚，但这是我跨出江南史研究的第一步。今天来看，文章写作时由于无法找到李伯重先生的《唐代江南农业的发展》和郑学檬先生的《中国古代经济重心南移和唐宋江南经济研究》，没有很好地吸收他们的成果，因此文中的一些提法在今后还有修改的余地。不过这篇文章完成后，我发现自己对唐五代江南经济倍感兴趣，觉得很多地方还有可以进一步研究的空间，而且相关资料十分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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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篇文章即将完成之际，学院领导通知我申报上海市教育基金会的“曙光计划”项目，先要在学校里论证答辩，再到市教委答辩，要我认真对待这个项目的申报。由于脑子还沉浸在江南经济之中，念头一转就想以进一步探索江南经济史作为申报的内容，在查看了一部分资料后，拟报了题为《唐代江南经济的开发》项目。初步设想扩大研究范围，以唐代中期的浙江东道和浙江西道为主，重点研究经济开发的过程、阶段，研究各地经济发展的具体状况，找出江南经济在时间和空间上表现出的开发特色，从而探讨江南经济在全国的地位。这个项目经过学校答辩，第二年又到市教委答辩。其实我当时设计的研究计划是初步的，有许多内容不具备写作的可能，已经发表过的论文均不是关于江南经济的，之前也没有独立完成过专著写作，但我得到了答辩专家的鼓励和帮助，最后立项成功。我记得比较清晰的是答辩专家中有上海财大的谈敏教授，他是脸带微笑提问我一些问题，而且说他自己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华东师大王斯德教授虽然很严肃，但他提示我在研究的过程中要参考郑学檬先生的论著。非常感谢前辈学者的厚爱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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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春夏之交，我接受了《中国太湖史》隋唐五代部分的写作工作[3]。这是一个江苏省哲社“九五”规划的重点项目，由无锡市委宣传部、无锡市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无锡教育学院太湖史研究所承担的一个课题。项目其实早在1996年就已开始，隋唐五代章原是有人负责编写的，但因身体原因无法完成，遂临时决定找人撰写。此书的执行编委顾吉辰教授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接受，给了我一个提纲。我答应了下来，但认为原提纲有一些问题，想按自己的思路重立提纲撰写，无锡方面同意了我的要求。这样，我第一次对唐五代江南历史进行了认真的审视，思考后我分为五个小节，第一节为隋朝对太湖地区的统治，第二节主要谈唐朝在太湖地区的统治，第三节论述太湖地区经济的繁荣和发展，第四节为唐末五代时期的太湖地区，第五节描述太湖地区的社会文化。利用这次写作，我对隋唐五代浙西道的相关资料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对浙西道的政治和文化有了深刻的认识，对吴、南唐和吴越的历史进行了认真的学习。由于相关可以借鉴的成果不是很多，写作上有一定的难度，许多内容是自己独立思考下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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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撰写完成后，我对其中比较自信的两个部分进行了修改。唐代中期以后，江南农业的发展十分突出，水稻大量种植，南粮北运关中，正如韩愈在《送陆歙州诗序》中所说的“赋出天下，江南居十九”，而这一切主要得益于太湖地区水利建设的巨大成功。在充实史料后，我撰写了题为《唐五代环太湖地区的水利建设》的论文，全面系统地探讨了太湖地区对江南运河的治理、海塘建设、太湖的整治和农田水利建设[4]；太湖地区是一个宗教信仰浓烈的地方，无论是对佛教、道教的推崇，还是民间重淫祠风气的形成，在唐五代的南方都比较特殊，因此在《略论唐五代三吴地区的宗教信仰》一文中我进行了全面的描述[5]。稍后，对唐代江南狂热的崇佛习俗进行了更深入一步的探讨，并且分析了形成这种社会风气的原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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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江苏无锡教育学院计划设想编一本全面、系统地反映太湖流域地区的教育通史，作为苏南地区中学教师进修和高等师范学院学生学习的必读书。由于《中国太湖史》隋唐五代章完成的质量得到多位学者的肯定，所以他们提出让我撰写这本《太湖教育史》的古代部分[7]。最初我只同意撰写六朝唐宋部分，但考虑到书出众手，风格不一致，提法不同，会影响书的质量，最后我接受了他们的建议，独力完成古代部分。由于之前曾经撰写过唐朝医学教育和职业教育的相关论文[8]，阅读过一些教育史著作和教育思想史的论文，因此这个课题的完成并不是特别的困难。我撰写的古代部分在书中分成两章，系统地研究了太湖流域的教育从萌芽到繁盛的历史，探讨了太湖流域官学、私学和书院的发展，分析了太湖流域教育家的思想变化，清晰地反映出了不同历史阶段太湖流域教育发展的大致概况。实事求是地说，我写的这些内容中，自己最满意的是中古部分，这其中有不少是自己的创见，资料的来源都是第一手的。相对而言，元、明、清部分利用了他人的许多成果，原始社会和先秦部分，用了不少考古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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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太湖教育史》是介于教材和学术著作之间的一种写法，大部分的内容不出注解，观点表达上无法鲜明透彻，所以后来我将六朝隋唐五代太湖地区的教育进行了重新梳理，按论文体裁进行了改写，表述上更加学术化，增补了部分资料，最后发表时定名为《六朝隋唐时期太湖地区的教育》[9]。2009年，为参加第四届（无锡）吴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我对唐宋之际吴地学校教育的变化进行了重新研究，指出当时的学校在制度上，在教学管理上，有很多创新的亮点，并且对江南社会风气从“尚武艺”向“好儒术”的转变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论文收于会议的论文集中，不久将会正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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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经济与社会研究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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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对江南历史研究的深入，我发觉自己渐渐开始对一些问题有所体会。1997年，我在职攻读华东师大历史系博士学位，有幸师从王家范先生。最初曾打算做以前有一定基础的唐五代农业思想的课题，后来阅读了王老师关于明清经济的部分文章后，启发颇大，于是决定继续从事江南史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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