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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天下:战国全史 四 刺客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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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晋国独立出来的三国中,以韩国最为弱小。公元前400年,韩景侯韩虔去世,其子韩烈侯上台。或许是韩烈侯还年幼,控制不了局面,造成两大权臣纷争的局面。这两大权臣,一个是相国韩傀(《史记》称为侠累),一个是严遂,两人相互斗法。韩傀位高权重,而严遂则受到赵烈侯的重用,仗着君主撑腰,他直言不讳地攻击韩傀,至于攻击他什么,史料没有说,我们也不好妄下断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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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争来斗去,最后从磨嘴皮子发展到了拔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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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严遂在朝上无所顾忌地攻击韩傀,韩傀气急坏败,当着众人的面叱骂他。这场闹剧后来越闹越烈,严遂一怒之下,拔出宝剑,就要朝着韩傀砍去,其他人赶紧上前将他抱住,这才避免一场火拼。可是你想想,韩傀是什么人呢,乃是当朝相国,岂肯咽下这口恶气,他扬言要对严遂采取报复手段。这下轮到严遂害怕了,两人积怨如此深,他知道韩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里想想很是后怕,不知什么时候说不定自己就暴尸街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看来还是走吧,于是他便打点行李,卷铺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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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内斗眼看就以韩傀的胜利而告终了,可是严遂却不甘心,这就引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战国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刺客之一: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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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严遂落荒而逃后,先是逃到卫国,后又逃到齐国,从一国重臣一下子沦落到街头流浪汉,他对韩傀更加痛恨,满脑袋想着报仇雪恨。毕竟当了几年官,别的东西没有,银子不缺,所以严遂打算花点钱,买个死士替他卖命,刺杀韩傀。严遂四处打听,有人跟他说:“有一个叫聂政的勇士,因为杀了人,为躲避仇家,埋没在市井之中,以屠狗为业呢。你可以去找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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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遂找到了聂政,没事时就到他那儿买买狗肉,聊聊天,并不直接说明来意。聂政因为躲避仇家,自然十分敏感,发现此人没事常来,而且又请他喝酒,待他不薄,肯定有所目的。有一天,正好是聂政母亲的生日,严遂又来聂政家中,备了些酒菜,请聂政与其母一起来吃。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聂政忍不住问:“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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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遂干咳了几声,皮笑肉不笑地答说:“我这才认识你几天,哪里敢有所求呢?”说罢他向聂母敬酒,然后又掏出百镒黄金,放在案桌上,作为给聂母的寿礼。聂政坚决不肯接受,严遂坚持要留下这些黄金,两人相持不下。聂政不高兴地说道:“我家境贫寒,游荡他乡,以屠狗为业,换取些美食来供养老母也绰绰有余了。我不能接受您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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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政如此义正辞严地拒绝接受礼金,严遂有点下不了台,他便把聂政拉到一旁,悄悄地说:“我跟您说实话吧。我有仇要报,因此游历了许多国家,到了齐国后,听说您很讲义气,特献上百金,不过是做为老夫人粗茶淡饭之用。我就是想跟您交个朋友,哪敢有什么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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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这叫客气话,聂政是聪明人,当然听出来了:严遂就是想找我帮他报仇嘛,可是我不能去,因为我有老母亲要供养。于是他便对严遂说:“您知道我为什么躲在这种烂地方当一名屠夫吗?不是我怕仇家来寻仇,而是因为老母还在世,我得奉养她才行。只要老母亲还活着,我就不会把生命交给别人的。”说罢把钱塞还给严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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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严遂可尴尬了,哎,这钱您就留着,就当交个朋友了。可是聂政说什么也不肯,严遂没有办法,只好向他行了大礼,然后就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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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聂政没有收下这百镒黄金,但心里却视严遂为知己、贤人。为什么呢?因为人家严遂可是韩国的卿大夫,而他聂政不过是个市井屠夫罢了,在当时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严遂屈尊前来结交他,这是何等的尊重啊。“士为知己者死”,这就是时代的观念。聂政心领了严遂的这份厚意,希望能有机会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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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聂政的母亲去世了。他办理了母亲的葬礼后,此时已经了无牵挂,心里默默地说道:“老母亲如今已经过世了,我也应当为知己者报仇了。”在得知严遂住在卫国濮阳后,他便一路西行而去,找到这位“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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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政的到来让严遂有几分意外,更多了几分惊喜。聂政开门见山便说道:“以前我没有答应您,是因为老母尚在,如今老母已辞世,您说吧,您的仇家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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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天上掉下个傻大冒,严遂激动地说:“我的仇家是韩国的国相韩傀,他是韩国君主的叔父,权力大得很,而且出入起居都戒备森严。我曾经派人去刺杀他,可是没能成功,如今您不嫌弃我的话,我便多备些车马,挑几名壮士当您的助手吧。”言辞谦恭,更让聂政觉得他是一位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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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聂政答道,“韩国距离卫国很近,仇家是相国,也是君王的至亲,这样更不能多带人马,人多必有所闪失,万一泄露了机密,到时不仅杀不了韩傀,反倒会引来韩国举国上下找您寻仇,那岂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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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政打算独自一人前往韩国,杀得了韩傀就替严遂报仇,杀不了的话,也不致于连累到严遂。于是他告别严遂,仗剑西行到韩国都城,住下来观察韩傀的动向,耐心地等待刺杀良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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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作为一个平民,要见相国一面那是何等困难,更不用说有刺杀的机会。当年豫让吞炭毁容两度刺杀赵无恤均以失败告终,聂政能得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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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良机出现了。正好韩烈侯与其他诸侯有一个会盟,地点设在东孟,相国韩傀也将参加。春秋战国时代的会盟,经常是在郊外举行,因为还要搞一些祭祀鬼神的活动。到了会盟这一天,郊外搭起一座高台,韩烈侯与韩傀都坐在台上,台下有许多手持武器的护卫。聂政混在围观的人群中,怀中揣着一把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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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等会盟正式开始,这些护卫就得在两旁站得笔直,没有君主的命令可不能乱跑动,这就是动手的最佳机会了——聂政在心里暗暗盘算,可是他知道一件事,只要他挟剑冲上台,不论刺杀是否得手,必定难逃一死,因为他是单枪匹马,而对方有成千上百的卫兵。这样死值得吗?说真的,他与严遂又不算是熟人,严遂送给他的百镒黄金,他也没有收,为这样一个半陌生的人去送死值得吗?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似乎不值,但不要忘了,那是一个充满血性的时代。我敢说,迷信武士道的日本人,也从来没有到达到春秋战国时代中国武士的精神高度。这些中国武士,为义而生,为义而死,死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似乎他们有九条生命,可以随随便便地遗弃其中的一条。有人也许会说,聂政为严遂报私仇,这也算是义吗?别人可能不觉得,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聂政自己认为这就是“义”,是义,就不容辞。用死亡之血,浇养出一朵义之花,这就是他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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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命运的那一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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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盟开始时,全场肃静。但一声大吼如雷贯耳,只见得聂政一边吼叫着,一边冲破卫兵围成的人墙,发疯般地冲向高台。他从怀中掏出利剑,拔剑出鞘,剑锋直刺向韩傀。韩傀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他下意识地想找个人当掩护,旁边站的人便是韩烈侯,他一急之下,抱住韩烈侯。韩傀跑得快,可是没有聂政的剑快。聂政的一剑如雷电般迅捷,从韩傀后背刺进,从前胸刺出,剑锋惯性地又向前穿行,刺进韩烈侯的体内。这一剑,可谓是雷霆一击,威不可挡,韩傀当场气绝身亡,韩烈侯被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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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聂政刺杀韩傀的那刻,白虹贯日,莫非是上天要见证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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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卫兵这才缓过神来,操起兵戈围了上来。聂政果然是英雄好汉,手持利剑,左右翻飞,一边杀,一边吼,竟然一口气杀死了几十名卫兵。所有人都不敢靠前,谁愿意成为他的剑下之鬼呢?聂政哈哈大笑,这笑声足以把人吓死,笑过之后,又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聂政轮起剑,朝自己脸上一剑、一剑、又一剑地划下去,很快他面目全非,一副狰狞恐怖的模样,就象是脸上涂满鲜血的饿鬼,神经不够坚强的人看到这一幕要晕过去了,可是这才是恐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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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烂自己的脸后,聂政伸出两根手指,伸进自己的眼睛里,使劲地挖,痛苦使得他血淋淋的脸更加可怕,挖,挖,再挖,两颗圆圆的眼珠,竟然被他自己挖出来,掉在地上,留下两个大血窟窿。哈哈哈——,这时的笑声有几分凄凉了,他就象在完成一个神圣的宗教仪式似的,痛苦,但他在坚持,因为还剩下最后的祭礼。他把剑刺向腹部,“哼”了一声,表情更痛苦,但没喊出声来,右手把剑奋力一划,切开腹部,肠子流出来,落在地上。在小日本玩切腹之前的数百年,聂政已经用这种残酷的手段结果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介错(小日本玩切腹时,在肚子上象征性切一刀,有个辅助的人叫介错,帮他砍脑袋,以免切腹者遭受痛苦的折磨),他从头到尾忍受巨大的肉体痛苦,直到肉体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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