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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7.2 诗人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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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说荷马培育了希腊,可在古希腊城邦危机的大时代,柏拉图是不屑诗人的。他认为诗人是如此无知,只在迷狂中传达神之启示,而且一切诗人都只是蹩脚的模仿者,游于影像而远于真理,他们甚至应当在“理想城邦”中被驱逐。诗人何为?诗人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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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朝,写诗固然不是一个职业,所谓的“诗人”甚至不是一个独立角色,因为无“诗癖”者难称诗人。然而,当看官们揪出那些隐藏于《诗》中的神秘作者时,或许会被一束束理性之光慑住,更会发现胡适所指的那个“诗人时代”确实有“诗无隐志”、不平则鸣的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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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东方特色,首先须知《诗》乃关于人生而非神灵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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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如闻一多先生言:“诗是社会的产物,若不是于社会有用的工具,社会是不要它的。”(《诗与批评》)周人开启的“诗教”传统又是他们有文化的一面。由于诸族人民“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周室的“天王”不能装聋作哑,因其在乎一个“天下”,必得博采风俗,听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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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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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艺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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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天子命史采歌谣,以观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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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丛子·巡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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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乐”本是分不开的,都属“艺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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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21年,周景王不顾反对铸造了一口“无射”大钟(《周礼》中的十二律,按由低到高的顺序为: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伶州鸠(名叫州鸠的乐官)却语出惊人,他预测景王将死于心脏病。他陈述了“天子省风以作乐,器以钟之”的传统,指出钟声过分洪亮而失和谐,则必伤天子之心。此话的逻辑基于“政象乐”,即过分高调的施政就如那震耳欲聋的声乐,伤人伤己。无论采诗制度是否成立或者短暂存在,诗歌的社会功用得到王室的承认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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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若有三千篇乃至更多,本不足为奇,历经数次动乱与别裁,有所散佚,基数递减,亦是自然。故孟子会说“王者之迹熄而《诗》亡”(《孟子·离娄下》)。到春秋时期,孔夫子聚集精华,手订“诗三百”用以私学,主要是“选”而非“删”。当时孔子的“诗三百”应不是今日所见的版本,因他在课堂上所引用的某些诗句在今存的《诗经》中并不完整。也许“诗三百”只是带有“思无邪”气质的孔门独家教材,供那些能够入仕从政的弟子研读。胡适先生赞许孔子有文学眼光,傅斯年先生也认为《诗》是文学而非道学,孔子之所以讲子贡、子夏可与言诗,那是因为子贡以言语著名,子夏以文学著名,此乃因材施教。当然,这部选集的题材覆盖几大文化区域,确实显出整合文化推动礼义的编辑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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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过孔圣人之手,《诗》在汉代被尊为“经”。这部世界上最古老的诗歌选集(不是总集)收入了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诗歌305篇,按曲调分为风、雅、颂三大部分。“风”乃地域音乐,是从郑、齐、魏、唐、秦、陈等十五个地区采集上来再加工的土风歌谣,亦称“邦风”。尤其那些原始纯粹的“民歌”,最是生动活泼,摇荡性情。“雅”是姬周王畿的正声雅乐,是宫廷宴享或朝会时的乐歌,又分为《小雅》与《大雅》,合称“二雅”。其文字典重,布局谨严,尤其史诗,气度恢弘。颂是宗庙祭祀的舞曲歌辞,多歌颂祖先功业,又分为《周颂》《鲁颂》与《商颂》,合称“三颂”。大体风格沉闷,却有史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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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颂”绝大多数是贵族所作,实际上,所有《诗》几乎都是贵族从文从政的产物,只是素材来源有别。王者有王者之风,诸侯有诸侯之风。“上以风化下,下以讽刺上”也许并非“风诗”之初衷,然而,当他们被编辑成文本后,也就润物细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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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本身逐渐成为贵族的一种身份标志,以诗助谈助兴也就通行于贵族参政议政的场合。此时已是“熟读诗三百,不会作诗也会吟”!故孔子会说:“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这就反映了无论是在贵族生活的狭小圈子里,还是在“国际外交”的重大场合中,诗都是不可或缺的。因诗有含蓄委婉的特点,故可用以待人接物,或暗中试探,或缓和气氛,或打破僵局,或挑明立场。质而言之,诗是个人素养之体现,“文气”正是贵族之气质,士人欲参政议政,便须有此种气质。后来诸子所引用的《诗》,以“雅”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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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三百”中植物近两百种,鸟兽虫鱼也逾百种。先民对自然有着细微体察,那螳螂器上竟可反映出“母食公”。再看那庄姜之美竟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写出,以蝉的前额和蛾子的眉须形容女子容貌美丽,此堪称“显微”。若问此种独到之细腻如何可能,且观养蚕之绝伦技艺,“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礼记·祭义》)。天下细致功夫,不过育婴、针黹、桑蚕、学问四事。若贵族拥有这般幽微双眸,又必是天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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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诗》在中国文人灵魂烙下印记后,中国人尤其中国女性形象的构建便注定借助大自然的造化——如“螓首”“杏唇”“犀齿”“月眉”“秋波”“云鬓”“玉笋”“荑指”“杨柳腰”“步步莲”……乃至女人可直接以“蜂”“蝶”“莺”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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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篇虽然不多,然看官中能闲坐小窗来细读整部《诗经》的,大概也不多。诸位或追寻悠远的风土,或玩味隽永的情爱,有些则对“歌功颂德”颇有微词。其实,此种歌颂无损于现世,只是“死人比活人香”而已,缅怀先君先贤多是为了鞭策时人或针砭时弊。列位若揪住《七月》此类多少触及些阴暗面的诗歌不放,一味抨击周王朝德治之虚伪,则不免求全责备。须知,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这类“黑诗”根本不可能陈于人前!看官们若从诗中能读到愤愤不平,那么倒可显出周文化的真诚。要说朦胧诗的战斗性,《诗》又无疑是世界“武库”之最。且说“邦风”,《邶风·新台》刺卫宣公,《陈风·株林》刺陈灵公,《陈风·衡门》刺陈僖公,《秦风·黄鸟》刺秦穆公……诗如锐刺,多能一针见血,直叫人想起布罗茨基的《致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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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所覆盖的时间范围基本就是中国最典型的贵族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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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曰“诗人的前世是贵族”,或者“诗人本是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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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诗人要欺世盗名或苟全性命是很容易的,只要不卷入时局,不触碰阴暗,不担当道义即可。他们甚至可以自我安慰:“我不是时代的诗人,我是永恒的诗人!”凡专作此想者,往往灰飞烟灭。在今日之世界,每天繁殖出来的诗要比虱子多得多,而它们不会比虱子活得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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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中国:另一个角度看先秦(最新修订本) 7.3 理性早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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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最具思想光辉的部分是所谓的“变风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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