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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诠释研究 一 《洪范》无“者”字辨、《尚书》类似“者”字结构的语言现象兼论“者”的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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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字结构是文言最常见的名词性结构，“者”也是文言常见的文言虚词。然而今文《尚书》里仅有一个“者”字，仅见于《周书·洪范》：“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五者”指“五种天气”。这种“者”放在数词后面组成“数词+者”名词性结构，指代上文的名物，是文言文“者”的常见用法之一。但为何一部今文《尚书》仅有一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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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考典籍，《周书·洪范》“五者来备”，《后汉书·李云传》引作“五氏来备”，《后汉书·荀爽传》引作“五韪来备”，章怀注引《史记》“者”作“是”[1]。“韪”与“是”形义相近容易讹误，“是”和“氏”古音同在禅纽支韵，可以通假。我们认为《周书·洪范》里的“者”，有可能是后人在传抄《尚书》时，以今律古，因为构成名词性结构的结构助词“者”已大量运用，而误改“氏”“韪”“是”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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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侃先生曾说：“汉之于周、楚，犹唐宋之于韩魏也。故凡后之引古者多改为今语，以便通晓。”[2]《史记》引用《尚书》多为译引。《史记·宋微子世家》引用《周书·洪范》的“我不知其彝伦攸叙”作“我不知其常伦所序”，“常”代替“彝”，“所”取代“攸”，“序”替换“叙”。司马迁生活的时代“攸”已是冷僻词了，“彝”和“叙”的一部分词汇意义也已经为“常”和“序”所替代了。值得注意的是“所序”意为“所以规定的道理”，是一个名词性结构，也就是通常说的“所”字结构。“所”字结构和“者”字结构是文言中性质相同的两个结构。“所”取代“攸”应该和“者”取代“氏”“韪”“是”出于类似的原因，客观地反映了语言的历史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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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字学的研究证明《尚书》时代书面语中还没有“者”。管夑初先生曾仔细统计208篇文字较多的西周金文材料，结论是“者”“在西周金文中尚未出现”[3]。《洪范》记载周武王灭殷后，向箕子询问治国方略，箕子根据《洛书》阐述了九种大法。《书序》认为《周书·洪范》作于周武王时，是西周初年的作品。西周金文中没有“者”，《洪范》里“者”的可靠性也就要打问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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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没有“者”，有没有类似“者”字结构的语言现象呢？研究证明，下列语言现象类似“者”字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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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词组置于主语或者宾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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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弗友刚克。 《周书·洪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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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雅·释诂》：“克，胜也。”刚克，过分刚强。强弗友刚克，即“倔强不能亲近的人过分刚强”。“强弗友”作主语，用如“强弗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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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柔克。 《周书·洪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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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应当）推崇和顺可爱的人。高明，形容词用作动词，推崇。“柔克”作宾语，用如“柔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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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构成动宾词组作修饰语兼代中心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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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 《虞夏书·皋陶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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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可译为“老天惩罚有罪的人，用墨、劓、剕、宫、大辟五种刑罚惩治犯了这五种罪的人”。“有罪”作修饰语兼代中心词“人”用如“有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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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罚无罪，杀无辜。 《周书·无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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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尚书》：“乱罚没有罪过的人，乱杀没有罪过的人。”[4]“无罪”“无辜”作修饰语兼代中心词，用如“无罪者”“无辜者”，至今沿用不衰，有些已经凝固定型化成为动宾式合成词。例如《现代汉语词典》“无”词条下就有“无辜”“无赖”等动宾式合成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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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副词“不”“弗”与形容词、动词或者名词组合成修饰语，兼代中心词作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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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 《商书·盘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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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可译为：“假如有不善良不走正道的人，违法乱纪不恭不敬的人，欺诈奸邪、胡作非为的人，我就要全部灭绝他们。”“不吉”“不迪”“不恭”作修饰语兼代中心词，用如“不吉者”“不迪者”“不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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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和《尚书》的对比研究能够进一步说明上述认识。比如《史记》的《五帝本纪》全文译引了今文《尚书》的《虞夏书·尧典》，大凡动词或动词性词组处于宾语或主语位置用如名词或名词性词组时，司马迁就在这些动词或者动词词组的后面加上一个“者”字（也有在前面加上“所”字的）。请看下面两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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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 《虞夏书·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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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俾乂”，《史记·五帝本纪》引作“有能使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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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曰：“明明扬侧陋。” 《虞夏书·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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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易解》：“上明字，动词。下明字，贤明，指贵戚。扬，举也。侧，伏也。陋，隐也。侧陋，指不居要职者。”[5]“明明扬侧陋”是两个动宾结构，《史记·五帝本纪》译引为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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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词、动词或动词性词组处于宾语或主语位置时用如名词或名词性词组，《尚书》时代的人们可能习以为常，但是后人读起来就感到十分困难，必须细心琢磨才能弄明白这些词或词组的特殊词汇意义和语法作用。《史记》引《书》就是用“者”作为这些词或词组的标识。“者”的出现，首先是一种修辞需要，为了表情达意更为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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