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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49 《尚书》诠释研究 [:1707060975]
1707069850 《尚书》诠释研究 一、“宾语+谓语+宾语”式离合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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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52 这种离合句有两种句法形式。一是“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一是“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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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54 1.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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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56 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虞夏书·禹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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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58 《孔传》:“玄,天色。禹功尽加于四海,故尧锡玄圭以彰显之,言天功成。”[2]《孔疏》:“《考工记》‘天谓之玄’,是‘玄’为天色。禹之蒙赐,必是尧赐,故史叙其事,禹功尽加于四海,故尧赐玄圭以玄显之。必以天色圭者,‘言天功成’。《大禹谟》舜美禹功云‘地平天成’,是天功成也。”[3]段玉裁《古文尚书撰异》:“《众经音义·卷四》:《尚书》‘禹锡元珪’字,从玉。’《太平御览》八十二:《尚书旋玑玪》曰:‘禹开龙门,导积石山。元珪出,刻曰:延喜玉受德天锡佩。’”[4]《史记·夏本纪》:“于是帝锡禹元圭,以告成功于天下。”[5]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史记》曰:于是帝锡禹玄圭,以告成功于天下。《尚书旋玑玪》曰:禹开龙门,导积石,玄珪出,刻曰:‘延喜玉受德天赐佩。’郑注:禹功既成,天出玄圭赐之。占者以德佩,禹有治水功,故天佩以玄玉。大义引《春秋纬·感精符》曰:帝王之兴,多从符瑞。周感赤雀,故尚赤。殷致白狼,故尚白。夏锡玄珪,故尚黑。武梁祠石刻祥瑞图曰:‘玄珪,水泉疏通,四海会同,则至。’江藩说:‘玄珪乃治水功成之瑞应,天所以宠锡禹者。’据此,则《史记》言帝锡玄圭,亦谓天帝,不谓尧矣。锡瑞谨案:《史记》称帝皆二帝,非天帝,与纬书说不同。《汉书·王莽传》张竦为陈崇草奏曰:‘是以伯禹赐玄圭,周公受郊祀。’《后汉书·何敞》奏记宋由曰:‘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敞六世祖比干学《尚书》于晁错,则亦传今文者。其说与史公同。而《潜夫论·五德志》曰:‘功成,赐玄珪,以告勋于天。’魏曹植《画赞》曰:‘天锡玄圭,奄有万邦。’皆同纬书说。盖三家《尚书》不同。或玄圭之出,本为瑞应,禹得之以献尧,尧即以赐禹,故或以为天锡,或以为帝锡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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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60 “禹锡玄圭”从语法关系上看,“锡”和前面的“禹”及后面的“玄圭”均是动宾关系,只是前者是间接宾语,后者是直接宾语。按照汉语传统的语序规则,双宾语句线性排列形式应是“动词性谓语+间接宾语+直接宾语”。今文《尚书》出现的“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形式,是反常规的线性结构。这样反常规的线性句子结构,从句子的形式上看呈现的是一种离散状态,句子正常的线性结构产生了变化,宾语的位置在句中发生了改变;从句子的意义上分析呈现的则是意义的完整状态,谓语和两个宾语都构成了语法上的动宾关系。“锡”字作为谓语支配宾语“禹”和“玄圭”本应位于“禹”和“玄圭”前,构成“动词性谓语+间接宾语+直接宾语”结构,把“禹”提至谓语“锡”前,“禹”就成为这个句子的形式主语。主语不同,强调的重点不同,句子的主题不同,句子的语法意义和句法意义都会有所不同。“禹”作为句子的主语,成为句子的强调对象。《孔疏》:“《大禹谟》舜美禹功云‘地平天成’,是天功成也。”[7]《大禹谟》盛赞大禹的功绩,那么自然会在句子的形式上强调突出“禹”的主体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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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62 “禹锡玄圭”句,也有学者认为这是一个被动句或特殊的双宾语句。可备一说。我本人于2004年商务版《今文〈尚书〉语法研究》即将此句归入特殊的被动句。[8]然今文《尚书》以主动句的形式表示被动意义的句子凡47见,“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仅此1见。考察今文《尚书》所有的双宾语句式,历代学者没有争议的“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抑或仅此1见。“禹锡玄圭”被认为是一个被动句或特殊的双宾语句或无不可,然被称之为离合句似乎更为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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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64 虽然历代学者有争议,但多数学者认为《禹贡》“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离合句还有1见,形式更为复杂,为“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直接宾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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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66 中邦锡土、姓。      《虞夏书·禹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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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68 “中邦锡土、姓”即“锡中邦土、姓”。郑玄曰:“中即九州岛也。天子建其国,诸侯祚之土,赐之姓,命之氏。”[9]孙星衍疏曰:“郑注见《史记集解》。云‘中即九州岛’者,《周礼·大行人职》云:‘九州岛之外,谓之蕃服。’是中邦在九州岛之内也。云‘天子建其国,诸侯胙之土’云云者,《春秋左氏隐八年传》‘众仲曰:天子建国,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是也。《白虎通·姓名篇》引《刑德放》曰:‘尧知命,表稷、契赐姓子、姬,皋陶典刑,不表姓,言天任德远刑。禹姓姒氏,祖昌意以薏苡生。殷姓子氏,祖以玄鸟子生。周姓姬氏,祖以履大人迹生也’。”[10]《尚书易解》:“中邦锡土姓,谓封建大小诸侯。”[11]“中邦锡土、姓”,句子的形式主语“中邦”是“锡”的受动者,其真实的句法意义是一个双宾语句即“锡中邦土、姓”,“中邦”是间接宾语,“土”“姓”是直接宾语。当然,《尚书》训诂言人人殊。杨筠如先生释“姓”为“生”,中邦锡土生,即九州岛贡土生之物,则非例。[12]屈万里先生以“成赋中邦”为句,“锡土姓”为句,亦非此例。[13]然《尚书》学界多以郑玄之训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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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71 金文中亦已出现“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离合句。例见商代晚期《四祀其卣》(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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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84 《四祀其卣》相传20世纪三四十年代出土于安阳殷墟,卣底圈足内铸有8行42个铭文,其中第五行至第六行:“己酉,王才梌,其易贝。”“己酉”是殷王帝辛即位的第四年,《四祀其卣》乃商代晚期器。根据丁山《邲其卣三器铭文考释》以及郭沫若《金文余释之余》,“其”是作器者名。“其易贝”即“(王)易其贝”,亦即“其被王易贝”。“其易贝”与“禹锡玄圭”语法意义和语用意义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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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86 沈春晖先生曾统计《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著录312器之铭文,“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有7例。另外尚有两种变化句式。一种形式是“间接宾语+动词谓语+直接宾语+于+主语”,亦有7例。《麦尊》“乍(作)册麦易金于辟侯”句即是此例。“乍(作)册麦易金于辟侯”,即:“乍(作)册麦于辟侯易金。”沈春晖先生曰:“此种不完备之形式,尚沿用于后世文字。《马氏文通》论受动字第三式云:外动字后,以‘于’字为介者(卷四,页二十五),即指此式。惟马氏举例,尽为普通外动,带有双宾之外动无一耳。至英语之主副易位之被动式,如:He was sent a book by me.必有表被动之助动词(如was)紧附动词前,而原介词之‘to’(给),亦必易为‘by’(由),使人一望而知其为被动式。国文则‘见’、‘被’等被性助动词,既均属后起之物(金文绝无),而介词又复与原式同为‘于’字,故恒须借助上下文字,始能确定其意义也。”[14]另一种形式是“直接宾语+动词谓语+间接宾语”,仅1例。这两种双宾语被动式的变化句型今文《尚书》里尚无一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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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88 在文献语言的句法研究中,尚未见讨论周秦典籍有论及“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离合句,也有学者研究《诗经》中的双宾语句,认为没有“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语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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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90 2.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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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92 予则孥戮汝。      《虞夏书·甘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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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94 《孔传》:“孥,子也。非但止汝身,辱及汝子。言耻累也。”[16]《孔疏》:“《诗》云:‘乐尔妻孥。’对‘妻’别文,是‘孥’为子也。非但止辱汝身,幷及汝子亦杀,言以耻恶累之。”[17]蔡沈《书经集传》:“戮,杀也。《礼》曰:天子巡狩以迁庙,主行。《左传》:军行,祓社衅鼓。然则天子亲征,必载其迁庙之主与其社主以行,以示赏戮之不敢专也。祖左阳也,故赏于祖;社右阴也,故戮于社。孥,子也。‘孥戮’与上‘戮’字同义,言若不用命,不但戮及汝身,将并汝妻子而戮之。战,危事也,不重其法则无以整肃其众而使赴功也。或曰:戮,辱也。‘孥戮’犹《秋官·司厉》‘孥男子以为罪隶’之‘孥’。古人以辱为戮,谓戮辱之以为孥耳,古者罚弗及嗣,孥戮之刑非三代之所有也。按此说固为有理,然以上句考之,不应一戮而二义。盖罚弗及嗣者,常刑也。予则孥戮者,非常刑也。常刑则爱,克厥威;非常刑则威,克厥爱。盘庚迁都尚有‘劓殄灭之,无遗育’之语,则启之誓师岂为过哉?”[18]综上所述,虽然有学者认为“古者罚弗及嗣,孥戮之刑非三代之所有也”,亦有学者认为“孥戮”之“孥”为“罪隶”之“孥”,然而,对于《甘誓》“孥”之训及“孥戮汝”句法结构的解析,从唐前大儒到唐代儒师孔颖达再到宋儒蔡沈,多以“孥”即“子”,“孥戮汝”即“戮汝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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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96 “予则孥戮汝”,同为束师誓词的《商书·汤誓》亦有1例。孔安国的传语与《甘誓》传语稍异。《孔传》:“古之用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云‘孥戮汝,无有所赦’,权以胁之,使勿犯。”[19]《孔疏》:“昭二十年《左传》引《康诰》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是古之用刑如是也。既刑不相及,必不杀其子。权时以迫胁之,使勿犯刑法耳。不于《甘誓》解之者,以夏启承舜、禹之后,刑罚尚宽,殷、周以后,其罪或相缘坐,恐其实有孥戮,故于此解之。郑玄云:‘大罪不止其身,又孥戮其子孙。’《周礼》云:‘其奴,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槀。’郑意以为实戮其子,故《周礼》注云:‘奴,谓从坐而没入县官者也。’孔以孥戮为权胁之辞,则《周礼》所云非从坐也。”[20]《孔传》虽以“孥戮汝”为胁迫之语,然郑玄解读“戮”之文义当为动词“杀”,“孥戮汝”即“不仅仅杀汝,还要杀汝之子孥”。“戮”与前面的“孥”和后面的“汝”字分别构成动宾关系。《孔疏》基本依从“疏不破注”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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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069898 “孥戮汝”,“戮”是动词谓语,“孥”和“汝”皆为“戮”的直接宾语。“孥戮汝”即“戮孥汝”,亦即“戮孥”“戮汝”。“戮孥汝”式动宾形式在文献语言中并不鲜见。《水经注·巫山巫峡》:“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不见曦月”即“不见曦”“不见月”。这是一种把两件相关事物并列在一个句子里叙述的表达方式,是用“分承”的修辞手法构词成句,目的是使句子紧凑,文辞简练。“孥戮汝”即“直接宾语+动词谓语+直接宾语”形式,是“动词谓语+直接宾语+直接宾语”式的变式,语用目的也是凸显前置的直接宾语,“戮孥”的结果可能是断子绝孙,较之“戮汝”威慑力更大也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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