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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分光镜 二三 中国文官制度的目的性与制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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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时代文官制度已极为庞大,极有效率,从秦始皇在各地的刻石来看,他也有目的性的关怀,他是要使老百姓安居乐业,其实与儒家思想不抵触。固然秦始皇强调守法,与儒家墨家的观念并无抵触,不过在整个治理过程,秦代文官制度终究只是工具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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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制度的本身可以继续运作,所以在秦始皇死后,整个帝国的运作仍持续着。甚至在过去西周共和时候,厉王被逐的十四年中周室也仍然维持得很好,就是因为即使是刚萌芽的阶段,略具雏形的文官制度仍能继续运作一段时间,而不致立刻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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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与汉朝都是state与society斗争的时候,尤其在汉武帝时大力打击社会势力,不管是朱家、郭解一类的游侠,或是大财主、地方豪强、旧日权势人物,甚至连功臣的子孙也是打击的对象。最后终究是国家得势,打散了社会势力。国家得胜的结果是发展出察举制度,以察举制度提升新的社会里的才智之士参政,使国家(state)和社会(society)有了沟通,也建立了国家的社会基盘。本来汉代帝权利用新的成分来打击社会上旧的成分,过了一段时候,察举变成“国家”和“社会”的桥梁,使各地的俊杰之士经过察举而进入政府,政府的政令也经由各地俊杰之士达到各地,而文官系统也同时获得了儒家意念,于是文官系统在由纯工具性蜕变成兼顾工具性和目的性的过程中,竟蜕变为自成一格的合理制度。这一个新的文官体系便不断传承下去。这个体系的运作本身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甄选的过程。选拔人才的过程,始终普及于全国各地,始终想用最公平合理的方式来找人才,也始终要使人才具备儒家意念。这一工具性和目的性兼具的文官体系在中国继续了两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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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文官体系的社会性格在选拔的过程中出现,它的国家性格和治理机构则在文官体系运作中出现,所以能够使国家与社会形成均衡,发挥制衡的功用。在选拔的过程中,选拔的方法逐渐趋于严格,汉代的察举最后形成世家大族独占,而隋唐的考试卷子是公卷,宋代改为弥封,到明清全国的考试中还有分区分榜,都是想要网罗全国人才,使野无遗才。而且分省分榜更具意义,这是为了顾全全国各地的社会性格。相反地,这一选拔方式也有国家的性格存在,运作时以制衡、考核为手段,不致滥用权力,也不致使组织完全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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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体系所具有的目的的性格又造成另一种形势:文官体系与王权的对抗。照理说,文官体系应该与国家互补,但因为文官体系具有儒家意念的目的论,所以与王权实际上不断有对峙的紧张。专业的官员总是怀有儒家的理想,碰到不合理的现象时,国家的文官系统就会用社会的后援力来与王权对抗,这也是韦伯的工具性文官制度所缺少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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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中国的文官体系具有地区的代表性,能网罗全国的人才,因此在与王权对抗的过程中往往并不落下风,所以说中国的王权并不绝对专制。文官体系在国家与社会的对抗过程中,是主要的抗衡力量,具有特别的功能。又因为文官制度选拔的背后有一大堆社会菁英,他们受过专业训练,等着出仕,但能够出仕者往往只是其中少数,而未出仕的人仍留在社会的一端,站在儒家意念的立场,监督政府的作为。为了培养文官制度,中国也同时培养了一大群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带动社会来抗衡国家。否则自从汉武帝打击社会经济势力后,社会上已无足够与王权抗衡的势力,而由国家自己培养出了制衡的力量,这也可说是辩证式的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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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官体系在历史上担任很重要的角色,而因为中国这么大,不管谁来统治,都一定要有一个文官体系来治理,即使外族进来亦有此需要。但倒过来讲,文官体系固然有制衡的作用,但也会造成社会上的特权阶级,享有比他们人数比例为巨大的社会权力。他们既是社会上的菁英,也同时是过分享受权力和过分享受机会的人群。但这批人不是贵族,又不能称之为统治阶级,他们只是社会上层权力边缘的人群,也是中国政治史上最活跃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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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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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分光镜 二四 以班固《古今人表》考察东周社会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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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变动在当时已是人所周知的现象,但通盘的研讨似对于全貌更可有所认识。研究春秋现象自非用《左传》资料不可,然而《左传》经纬万端,所包括的人名无虑数千,一一胪列,势在难能。因此本文选择标准将以班固《古今人表》作为依据。班氏表中列名者有一千九百九十八人,区为九等,自上上至下下,按人品列等。其中六百四十八人在鲁隐之前,十三人在秦政统一之后。班氏自然并未尽列古人于表;事实上见于表内的人物大致有事迹可述,否则班氏也无法把他们区为九等。本文既然并不研究人物的道德行为,班氏的臧否褒贬因此并不致影响本文的选样。反之,班氏之表列人物正好可作为研究道德问题以外的任意选样(Random Sample)。同时,由于这些人大都不是碌碌无成之辈,选样不免犯失之过高的偏差,在本文作为期间比较是可以的,与别的时期或别的社会比较,就不能不顾及偏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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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表中春秋及战国的人物共有一千三百十七人。为求资料来源单纯,易于比较计,只选了其中名字见于《左传》者五百十六人为春秋社会的研究对象,一百九十七人见于战国典籍而时间可考者为战国社会的研究对象。剔除在外的人物包括时间不可考者、妇女及国君。国君未计入社会研究的主要原因系为了国君的社会地位无升沉可言,纵然国君的政治权力及经济利益有得失之时,国君的地位始终是不变的。本文既系社会研究,尤系社会变动(Social Mobility)之研究,把这一群包括于选样之内似无必要。妇女未被计入,实系由于人数过少难于计算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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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于《左传》的五百十六人则列入九代,每代三十年,第一年始于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最后终于穆公四年(公元前464年),起讫与《左传》相终始。分代标准不能不是硬性而人为的。若某人只见记传一次,其时代较易处理;若见过多次则以其第一次及最后一次之间取其中间数以定其年代;若无确切年代可据为定点者则取其同时代人之年代为其年代。凡此必然引起若干困难,但为标准划一计,少数人物的参差,甚至错列,也难于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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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假定凡列表内的人物大率有事迹可述;有事迹可述者,在历史上说来,应有某种程度的重要性。然而有些人物也可能碰巧阑入,例如偶然被带到一笔的人物,这些人物自然难说有历史重要性。但是,无论如何,列入研究范围的人数越多,这种阑入人物的数目越接近固定的比例数,其引致错误结论的可能性也可以因此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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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研究方式系以不同的社会群体相比较,由其历史性人物的多寡,及在诸群体总和中所占比例的增减,以觇见各该群体在社会上的相对地位。至于春秋的社会群体,以横切面言之,分为公子、卿大夫、士三层;另有庶人、卜史工商等等,因人数过少只占全部百分之十五,聊备一格而不予讨论。某人由某一阶层升入或降下至另一阶层时,其分类所属仍用原属阶层,借便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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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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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分光镜 二五 东周时公子阶层的社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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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之属,身隶玉籍,职任亲贵,入参密勿,出总师旅;君位之定,每须咨询贵公子;国际会盟,也通常由身为卿大夫的公子担任折冲樽俎的任务。在附录人名分期表中,第一类即是公子集团。由他们在春秋的作为看来,早期的公子们直接参预政治,有的襄助国政,有的觊觎君位;而在后期则直接有政治活动的公子愈来愈少。这种说法,由于活动的重要性难于以一定尺度衡量,当然显得太笼统。以比较确定的说,未再见公子担任正卿者。同期以下,公子列名于班表的也未见曾立卿族于母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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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集团人数比例和卿大夫及士两个集团对比也显示下降的趋势。自第七期(公元前542年至513年)以后,公子集团的人数比每每在总人数百分之十以下。下降的曲线由第二期(公元前692年至663年)即开始,由百分之五十三骤跌至百分之十九点五。由第三期到第六期,比率始终徘徊于百分之十至百分之十六间。在第四期时,比率跌落到百分之十,同时期也正好是卿大夫集团上升的时期。这下降的曲线似乎表示公子集团的重要性及活动性随时遽减,政治活动的重心由统治的公室转移入大夫集团。(参见附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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