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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日记》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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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李超琼所记周福清贿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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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四川合江县人,光绪年间以举人大挑成为知县。李超琼的仕宦生涯与江苏有不解之缘,其一生基本上都在江苏各县做父母官,并有能员之称。所谓能员,不是清官廉吏,而是那种遇事有担当,想得出主意,拿得出办法,深受百姓爱戴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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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祖父周福清科考行贿案,于光绪十九年(1893年)七月发生在苏州。这年,李超琼正好是苏州元和县县令,他当天就知晓并参与了这件事,前后经过都相当清楚,不过日记所记,却很简略,谨把这天的日记抄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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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 丁未 晴 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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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旦,诣抚辕介祝,投刺而出。以新任府宪王可庄太守于巳刻接印,遂先时往为敬贺。一见后即出阊门登舟,西过枫桥,候送抚军赴金陵监临,午正乃返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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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主考殷秋樵太常(如璋)、周伯晋编修(锡恩)行抵胥门江干,有浙绅周福清遣人投以一函,附洋票万元于内,求买关节五名。殷公大怒,当将投书之人扣留。适王太尊往拜,遂令交带回讯究。乃福清恃与殷公为同年,径往求见。业已登舟,为其仆从挥斥之,乃退。余等既入谒,殷公备言其情状如此,因慨然浩叹,以为士习之污,官常之败,谓至浙人极矣。而其意若又不忍深究,虑至不可收拾也者。余辈出,再见周编修,则意也略同。亟往谒府宪请示,未得遇也,遂归。梅琴舫、苏静安、李晋溪三大令先后来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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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苏州很平常的一天。时届白露,一清早,元和县令李超琼先到巡抚衙门报了个到,然后紧接着就到知府衙门祝贺新任的顶头上司王可庄到任。王可庄要在早晨与前任知府交接,正式成为苏州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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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可庄名仁堪(1848―1893)又字忍菴,号公定,闽县人。他出身官宦世家,祖庆云,进士出身,官至四川总督,工部尚书。王仁堪光绪三年状元及第,授殿撰,成为清流健者。在任上,他谏诤慈禧太后兴造颐和园,惹来慈禧恼怒,于是以状元之尊,被贬谪、外放为镇江知府,1893年9月调任苏州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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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贺了上司到任之后,又马上赶到阊门,上了船,到枫桥,等着送巡抚赴南京去监临秋试,一直到中午,送别了巡抚才乘船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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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春闱秋试,这天白露,正是秋试之前。不但江苏巡抚要上南京监临,钦点的浙江正副主考也正往杭州赶去。这年浙江的正副主考是殷如璋和周锡恩,两人的船停在胥门码头,正是胥江之岸,这里是从苏州赶往杭州的必经之路,出胥江到太湖,过太湖,就是浙江境了。这天,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赶到主考殷如璋的船上,要交学政大人一封信。殷如璋接过去一看,却是万元洋票和五个人的名单,很明显,这是来卖关节的。如果收下万元洋票,只要记住这五个人的名字,把他们中个举人,万元洋票就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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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说:“殷公大怒,当将投书之人扣留。”这里其实还有内情,原来这封信是送错了人,原是要送给周锡恩的,这个仆人不慎,错送到殷如璋手里了。这样,问题就来了,殷如璋知道周锡恩涉嫌关节,周锡恩则要撇清自己,自己坚持严办。殷如璋自然也恼怒,他与周福清仅仅是同年考中进士,关系并不密切,这次送钱买通关节,事先并没有打招呼,可见钱不是送给他的,却到了他的手里。就这样,本身不和的两人都必须撇清自己,不得不选择一个光明正大的办法,即送交当地官员处理。这时候,王可庄听到浙江主考到苏州,他们是钦使身份,作为地主,自然要到码头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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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可庄正好碰到这样一幕,于是就带了周福清的仆人回去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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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周福清原是在家守制的官员,为了捞点好处,亲自到苏州来买通关节,当然因为在苏州可以避人耳目。说起来,为科举考试买通关节,在清朝可是要处斩的大罪,只是到了清朝末年,这类事情变得多了起来,倒也没有人认真,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大家各显神通。周福清这次身负别人所托,还把自己的儿子(鲁迅的父亲)也行个方便,一起放了进去,自然还能得到这四家的另外好处。他与周锡恩关系不错,这次原是要买通周锡恩的,孰料忙中出错,使用了一个鲁莽的仆人,张冠李戴,把钱送到了殷如璋的手中,弄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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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如璋要王可庄把周福清的仆人带走,实际上这个案子就曝光了。周福清知道弄错,却还心存侥幸,想着转圜,好在自己和殷如璋是同年,于是,硬着头皮到殷如璋船上做做工作。孰料一到胥门码头,登上船,殷如璋坚决不见,即刻就命仆人赶走了周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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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得到消息,也去殷如璋船上拜访,据李超琼的观察,殷如璋并不想把事情弄大,“其意若又不忍深究,虑至不可收拾也者”。李超琼又去见周福清,周自然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因为一旦不可收拾,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可能不保。听了两方面的意见,李超琼也想帮着做做说客(当然很可能受了周福清的请托),于是到知府衙门,不料知府不见。李超琼只得放手不管,回了自己的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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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说过,王可庄是清流党,为人清正严明,他对于这件案子,决心秉公处理。这位苏州知府王可庄仁堪,就是文物大家王世襄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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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李超琼谒见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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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年(1894)七月(阴历),李超琼任职元和县令,江苏藩司要他与阳湖县令叶怀善对调。藩司掌一省行政,有权临时对调县令,七月初一(均系阴历)李超琼来到阳湖(今武进)上任。一晃差不多一年过去了,次年七月廿二,赵舒翘接任江苏巡抚。赵舒翘后来因为义和拳事件,成为慈禧的替罪羊而被处死,他是翰林出身,却是一位没有官架子的大官,对下属也是率意,不容易赢得下属的敬意,但为人实际上刚愎自用,察察为明,只听得进他相信的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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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舒翘来苏州后,对李超琼的观感不算很好,为此,李超琼很受伤,总觉得有人在背后中伤他,媒孽他,颇有些不安于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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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一年(1895)八月,藩司牌示,要叶怀善和李超琼各还本任,李超琼发了急。因为八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期,秋收未到,眼看马上到手的一笔钱要收不到了。问题是自己在武进县已经亏欠了公款一万三千两多的银子,必须趁秋收催征才能弥补这个窟窿。这本不是贪污,而是官场的常态,先用起来,到时再还进去,清末的县官都是这样做的。如果这时候回到元和县本任,则这边的窟窿就无法弥补,当然急切之中无法交代。他在日记中说:“余可勉力回元和,否则惟有解绶听劾而已。”意思是说,如果要我现在离开武进,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摘乌纱帽了。他在江苏为官,口碑不错,所以把自己的难处和藩司和盘托出,听凭上司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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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做法,看似示怯,其实也有点要挟的意味。一个在江苏官场上有点名气能员,藩司也不能随意处置,弄得不好,自己的官箴反而受损,被民众怀疑自己是个贪官,因为没有收到李超琼的好处,故意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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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一封信上去,调动的事倒真的没了下文,不是不调,而是必须等他收到了陋规,弥补了空缺才可以调动。但因为事关另一个县官叶怀善,李超琼探听出,赵舒翘对叶怀善言听计从,虽然目前互调的事缓了下来,但箭在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发动,叶怀善如果使坏的话,李超琼未必能想出很好的应付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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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八月十二,李超琼的官场朋友马小沅写了一封信给他,信中说:南皮张公听人家说李超琼是“江南第一好官”,想把他调往江阴做县令。马小沅的意思是,不妨趁热打铁,到南京拜谒一下南皮。这话不知从何而来,李超琼的反应是“自念不足当此,且方思韬晦,胡为而呈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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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十月,李超琼却换了想法,要去金陵见张之洞一面。这里边究竟是什么触发的,日记中没有记载,但很明显,他不再觉得有韬晦的必要,而想到了进身,并对此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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