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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孔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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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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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1]迹三代之礼，序[2]《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3]其事。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4]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观殷夏所损[5]益[6]，曰：“后虽百世可知也，以一文[7]一质[8]。周监[9]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10]周。”故《书传》、《礼记》自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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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语鲁大师：“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纵[11]之纯如，皦如，绎如也，以成。”“吾自卫反[12]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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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13]，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14]，始于衽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15]《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16]王道，成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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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17]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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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以诗书礼乐教[18]，弟子盖[19]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如颜浊邹之徒，颇受业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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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绝[20]四：毋意[21]，毋必[22]，毋固，毋我。所慎：齐[23]，战，疾。子罕[24]言利与命与仁。不愤[25]不启[26]，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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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于乡党，恂恂[27]似不能言者。其于宗庙朝廷，辩辩[28]言，唯谨尔。朝，与上大夫言，訚訚[29]如也；与下大夫言，侃侃[30]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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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公门，鞠躬如也；趋[31]进，翼[32]如也。君召使傧，色勃[33]如也。君命召，不俟[34]驾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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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馁，肉败，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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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哭，则不歌。见齐衰、瞽者，虽童子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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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必得我师。”“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35]，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使人歌，善，则使复之，然后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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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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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36]人，博[37]我以文，约[38]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我才，如有所立，卓[39]尔。虽欲从之，蔑[40]由也已。”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曰：“我何执[41]？执御乎？执射乎？我执御矣。”牢曰：“子云‘不试[42]，故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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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哀公十四年春，狩[43]大野。叔孙氏车子鉏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喟然叹曰：“莫知我夫！”子贡曰：“何为莫知子？”子曰：“不怨天，不尤[44]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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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45]，行中清[46]，废中权[47]”。“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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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病[48]没世而名不称[49]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据[50]鲁，亲[51]周，故殷，运之三代。约[52]其文辞而指[53]博。故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曰“子”；践土之会实召周天子，而《春秋》讳[54]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55]当世。贬损之义，后有王者举而开[56]之。《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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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57]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58]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59]一辞。弟子受[60]《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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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岁，子路死于卫。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61]杖逍遥[62]于门，曰：“赐，汝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谓子贡曰：“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63]予。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后七日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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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史记》卷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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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春秋时期，孔子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对社会动荡的原因进行了深入的思考，试图找到解决这些社会问题的方法。孔子认为，一切社会问题的根源在于传统宗法制度的失序，“礼乐废，诗书缺”，道不存焉。要想恢复社会的稳定，必须以周礼为准则，正定名分。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君臣各安其位，遵守自己的本分，不越位，不僭礼。如果所有人都能按照礼制规定，贵贱有等，上下有序，各出其位，各称其事，那么国家将重新步入有序运行的轨迹。“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社会将不再动荡，百姓从此安居乐业，一切问题均可迎刃而解。显然，恢复社会的稳定不能单靠行政手段，还必须借助道德和礼制，而且要把德和礼放在首要位置。在孔子看来，执政者如果真正做到以德治国，一定能够得到人民的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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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道德置于国家政治最重要的地位，其实在上古文明初开时期即已显现。《尚书》是我国第一部史书，汇集了神话传说中的君主尧、舜、禹，以及夏、商、周三代的历史文件和政治事迹，奠定了中国古代德治的基石，后来成为儒家经典。《尚书》中突出地展现了古代英雄人物高尚的道德品格。尧因“允公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而受到黎民拥戴；舜能继位为君，主要是他“克谐以孝”感动了天地；大禹在“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的严峻形势下，一心治理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建立起了盖世功勋。三位有德之君为后代帝王立下万世仪则，因此西周时期杰出的政治家，被尊为儒学奠基人的周公，经常教导成王和大臣们要以先圣为榜样，修明道德以永保基业。夏、商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帝王荒淫无道，“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有德才能享天命得天下，否则将丧天命失天下。周人认识到要维护自己的长久统治，需要“敬天保民”，以德配天。民意即是天意，“夫民，神之主也”，“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孔子非常崇拜周公所倡导的政治，作为以德治国的重要内容，儒家学说进一步确立了“民为邦本”的政治指导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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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所提倡的道德核心在于仁，以德治国核心在于施行仁政。什么是仁？孔子认为，“仁者爱人”，由亲及疏，将对亲人的爱扩展为对同类的爱，最终可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孟子·梁惠王上》）从人性和人情出发，孔子培养人民这种带宗法性的爱，为社会治理奠定了基础。孔子还说：“克己复礼为仁。”即克制自己的欲望，务必使自己的言行符合礼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有需求、欲望时，也要考虑到别人的需求与感受，要照顾和关心他人。由此可知，仁出乎本心，是一种自然感情的流露。克己、爱人、复礼三位一体，内在的自我修养和外在的行为规范相互制约、相互补充。儒家特别强调政治伦理，最注重的是君王以及各级官员的自我修养和行为规范。因为君王和官员担负着治理国家的重任，他们的言行已不再是个人的私事，而与国家的利益休戚相关。“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这种自我修养必须以爱人为核心，最终是为了施行仁政、以德治国。儒家另一部经典《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者之间，修身处于枢纽地位。格物、致知、正心、诚意是修身的方法，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修身的目的，从而构建起了—套把修身与治国相联系的儒家政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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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礼记》所描述的那样，孔子以德治国所要达到的理想社会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大同世界似乎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境界，但正是这样一个理想的存在，永远激励着人类为此而努力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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