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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13 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1707180443]
1707190214 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萧望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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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16 〔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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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18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兰陵人也,徙杜陵。家世以田为业,至望之,好学,治《齐诗》,事同县后仓且十年。以令诣太常受业,复事同学博士白奇,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京师诸儒称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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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20 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长史丙吉荐儒生王仲翁与望之等数人,皆召见。先是,左将军上官桀与盖主谋杀光,光既诛桀等,后出入自备[1]。吏民当见者,露索[2]去刀兵,两吏挟持。望之独不肯听,自引出阁曰:“不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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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24 时大将军光薨,子禹复为大司马,兄子山领尚书,亲属皆宿卫内侍。地节三年夏,京师雨雹,望之因是上疏,愿赐清闲之宴,口陈灾异之意。宣帝自在民间闻望之名,曰:“此东海萧生邪?下少府宋畸问状,无有所讳。”望之对,以为:“《春秋》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时季氏专权,卒逐昭公。乡使[3]鲁君察于天变,宜无此害。今陛下以圣德居位,思政求贤,尧、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4],阴阳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势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贼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唯明主躬万机,选同姓,举贤材,以为腹心,与参政谋,令公卿大臣朝见奏事,明陈其职,以考功能。如是,则庶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权废矣。”对奏,天子拜望之为谒者。时上初即位,思进贤良,多上书言便宜,辄下望之问状,高者请丞相御史,次者中二千石试事,满岁以状闻,下者报闻,或罢归田里,所白处奏皆可。累迁谏大夫,丞相司直,岁中三迁,官至二千石。其后霍氏竟谋反诛,望之浸[5]益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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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28 是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设常平仓,上善之,望之非寿昌。丞相丙吉年老,上重焉,望之又奏言:“百姓或乏困,盗贼未止,二千石多材下不任职。三公非其人,则三光为之不明,今首岁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上以望之意轻丞相,乃下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恽、御史中丞王忠,并诘问望之。望之免冠置对,天子由是不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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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32 望之既左迁,而黄霸代为御史大夫。数月间,丙吉薨,霸为丞相。霸薨,于定国复代焉。望之遂见[7]废,不得相。为太傅,以《论语》、《礼服》授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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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36 及宣帝寝疾,选大臣可属者,引外属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堪为光禄大夫,皆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宣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元帝。望之、堪本以师傅见尊重,上即位,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选白宗室明经达学散骑、谏大夫刘更生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四人同心谋议,劝道[8]上以古制,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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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38 初,宣帝不甚从儒术,任用法律,而中书宦官用事[9]。中书令弘恭、石显久典[10]枢机,明习[11]文法,亦与车骑将军高为表里,论议常独持故事[12],不从望之等。恭、显又时倾仄见诎[13]。望之以为中书政本,宜以贤明之选,自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国旧制,又违古不近刑人之义,白欲更置士人,由是大与高、恭、显忤[14]。上初即位,谦让重改作,议久不定,出刘更生为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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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40 望之、堪数荐名儒茂才以备谏官。会稽郑朋阴欲附望之,上疏言车骑将军高遣客为奸利郡国,及言许、史子弟罪过。章视周堪,堪白令朋待诏金马门。朋奏记望之曰:“将军体周、召之德,秉公绰之质,有卞庄之威。至乎耳顺之年,履折冲之位,号至将军,诚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欢喜,咸曰将军其人也。今将军规模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15]将归延陵之皋,修农圃之畴,畜鸡种黍,俟[16]见二子,没齿而已矣。如将军昭然度行积思,塞邪枉之险蹊[17],宣中庸之常政,兴周、召之遗业,亲日仄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底厉锋锷,奉万分之一。”望之见纳朋,接待以意。朋数称述望之,短[18]车骑将军,言许、史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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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42 后朋行倾邪,望之绝不与通。朋与大司农史李宫俱待诏,堪独白宫为黄门郎。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许、史,推所言许、史事曰:“皆周堪、刘更生教我,我关东人,何以知此?”于是侍中许章白见朋。朋出扬言曰:“我见,言前将军小过五,大罪一。中书令在旁,知我言状。”望之闻之,以问弘恭、石显。显、恭恐望之自讼[19],下于它吏,即挟朋及待诏华龙。龙者,宣帝时与张子蟜等待诏,以行污秽不进,欲入堪等,堪等不纳,故与朋相结。恭、显令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事下弘恭问状,望之对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国家,非为邪也。”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诉大臣,毁[20]离亲戚,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21]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谒者召致廷尉”为下狱也,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曰:“非但[22]廷尉问邪?”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23]。”恭、显因使高言:“上新[24]即位,未以德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既下九卿大夫狱,宜因[25]决免。”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26]朕八年,亡[27]它罪过,今事久远,识忘难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而朋为黄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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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44 后数月,制诏御史:“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故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经术,厥[28]功茂焉。其赐望之爵关内侯,食邑六百户,给事中,朝朔望,坐次将军。”天子方倚欲以为丞相,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伋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前所坐明白,无谮诉者,而教子上书,称引亡辜之《诗》,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弘恭、石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为将军辅政,欲排退许、史,专权擅朝。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与闻政事,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怀终不坐。非颇诎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亡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亡所忧。”上乃可其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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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46 显等封以付谒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发执金吾车骑驰围其第[29]。使者至,召望之。望之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为非天子意。望之以问门下生朱云。云者好节士,劝望之自裁。于是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字谓云曰:“游,趣[30]和药来,无久留我死!”竟饮鸩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31]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恸左右。于是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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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50 赞曰:萧望之历位将相,籍师傅之恩,可谓亲昵亡间。及至谋泄隙开,谗邪构[32]之,卒为便嬖宦竖所图,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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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52 选自《汉书》卷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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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54 〔赏析〕为人刚正耿介的萧望之以儒学出身,在民间颇有声望。当他还是儒生时,便因当时如日中天的霍光要求对被接见者搜身,萧望之不愿受辱愤然离去,宁可牺牲仕途。霍光死后,宣帝急需贤良之士的协助,于是提拔萧望之,并日益重用。萧望之每每上书直言,甚至对于宣帝的大恩人、自己的上司丙吉丞相也不客气,惹恼了宣帝,由御史大夫迁为太子太傅。宣帝虽然对这个“无理”的臣子有所不满,却也欣赏其耿耿忠心,并在临终前将萧望之任命为辅政大臣,匡扶年幼的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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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56 萧望之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正直臣子周堪、刘更生等同心协力辅佐元帝,却引来了中书令弘恭、石显、车骑将军史高一众朋党的敌视。一个擅于搬弄是非的小人郑朋先是利用萧望之急欲打压贵戚的心理接近萧望之,待萧望之发现其人品低劣与之绝交后,郑朋又投靠弘恭、石显等人,并出首诬告萧望之专权无道。弘恭等人利用皇帝的懵懂无知,将萧望之下狱、贬官。数月后,元帝想要重新启用萧望之,却又被弘恭等人愚弄,因萧望之之子上书欲为其父之前的冤屈辩驳,而下令将萧望之下狱以薄施惩戒。不甘受辱的萧望之终于愤而自杀,结束了其高傲而清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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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58 班固在《汉书》中对萧望之的评价颇高,称其“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字里行间对其充满了敬仰与惋惜之情。作为辅政重臣,萧望之与霍光的经历在前期甚至略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其后的发展却大相径庭,以致结局迥异。将此二人比较一番,或许可令我们对于这部由各色人等演出的《二十四史》所蕴含的哲理多一分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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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60 萧、霍二人早期均是在民间成长,之后获得了一任君主的充分信任。霍光是由于陪侍武帝数十年,而萧望之则是辅佐宣帝从清除霍氏羽翼开始逐步重建起宣帝的统治。两人不同之处则在于:萧望之有学识、有个性,更有几分“不识时务”;而霍光则“不学无术”,但擅于逢迎、结交,人际手腕精湛。之后霍光得到武帝遗诏辅佐八岁的昭帝,而萧望之也被宣帝任命为元帝辅政,两人均得到了新皇帝的充分信任,得以左右朝政施行,在那一刻,萧望之似乎离成为下一个霍光仅有一步之遥。然而在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中,霍光可以心狠手辣地一一击败政敌,诛上官桀集团、废昌邑王、将宣帝牢牢控制在掌中;萧望之却在与弘恭、石显等人的斗争中一再失利,甚至其耿直高傲的性格也为其敌所洞悉并利用,借用皇帝的无知使出了一招“借刀杀人”,终令萧望之空有满腔治国的抱负,却成为宦场争斗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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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0262 萧、霍二人为人处世的不同,也可从其对待身边之人的方式上看出:疾恶如仇且性如烈火的萧望之当发现身边的郑朋是奸邪小人后,便毫无婉转地毅然与之绝交,但终免不了被郑朋陷害;而霍光则擅于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人物,在废昌邑王时,与被列入《汉书·酷吏传》的大司农田延年密谋,并借用田延年要挟百官,完成了废立之事,事后却对田延年弃如敝屣,因其贪污之事逼其入狱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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