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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是将才，不是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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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正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汉末年，朝廷内部党争频繁，统治日益糜烂，外部又有黄巾大起义冲击，东汉政府已摇摇欲坠，名存实亡。各地豪强地主以镇压黄巾军起义为名，以家丁部曲私人武装为基础，纷纷拉起自己的队伍，准备逐鹿中原，一统天下。各地的诸侯若想击败各个竞争对手，建立自己的统治，就必须争取豪强地主阶层的支持，获取民心，在政治上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广揽人才谋士，出谋划策；在军事上招募士兵，挑选良将，为其冲锋陷阵，争夺天下。各路诸侯想要在极为残酷激烈的兼并战争中生存下去，最迫切的就是要有一支具有较高素质、较强战斗力的军队，这其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有无良将能带兵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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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刘备的蜀汉集团为例，刘备虽为“皇室帝胄”，但出身寒微，基础一穷二白。在他长期的苦心经营下，有了以关羽、张飞、马超、黄忠、赵云这“五虎将”统帅的强大军队。而关张二人作为刘备的心腹大将，更是其统治的左膀右臂，担任了重要职位，驻守关隘要地，为蜀汉的建立及发展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蜀汉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迅速衰退并且败亡，这与其军事斗争的失策，尤其是关张二人在与魏、吴两国将领的博弈失策以及处理与蜀汉集团内部其他势力集团的关系失败，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本书选录的《关羽传》和《张飞传》，旨在展示这一特定阶层的人物风貌，并对各人不同的抉择及其最终命运予以对比和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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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关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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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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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人也。亡命奔涿郡。先主于乡里合徒众，而羽与张飞为之御侮。先主为平原相，以羽、飞为别部司马，分统部曲。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而稠[1]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先主周旋[2]，不避艰险。先主之袭杀徐州刺史车胄，使羽守下邳城，行太守事[3]，而身还小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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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奔袁绍。曹公擒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绍遣大将军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曹公使张辽及羽为先锋击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4]者，遂解白马围。曹公即表封羽为汉寿亭侯。初，曹公壮[5]羽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谓张辽曰：“卿试以情问之。”既而辽以问羽，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辽以羽言报曹公，曹公义之。乃羽杀颜良，曹公知其必去，重加赏赐。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于袁军。左右欲追之，曹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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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先主就刘表。表卒，曹公定荆州，先主自樊将南渡江，别遣羽乘船数百艘会江陵。曹公追至当阳长阪，先主斜趣[6]汉津，适与羽船相值[7]，共至夏口。孙权遣兵佐先主拒[8]曹公，曹公引军退归。先主收江南诸郡，乃封拜元勋，以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江北。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荆州事。羽闻马超来降，旧[9]非故人，羽书与诸葛亮，问“超人才可谁比类”？亮知羽护前[10]，乃答之曰：“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羽美须髯，故亮谓之髯。羽省书大悦，以示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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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尝[11]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羽便伸臂令医劈之。时羽适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羽割炙[12]引酒，言笑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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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是岁，羽率众攻曹仁于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锐，司马宣王、蒋济以为关羽得志，孙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权蹑[13]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曹公从之。先是，权遣使为子索[14]羽女，羽骂辱其使，不许婚，权大怒。又南郡太守麋芳在江陵，将军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自轻己。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15]相救，羽言“还当治[16]之”，芳、仁咸怀惧不安。于是权阴[17]诱芳、仁，芳、仁使人迎权。而曹公遣徐晃救曹仁，羽不能克，引军退还。权已据江陵，尽虏羽士众妻子，羽军遂散。权遣将逆击羽，斩羽及子平于临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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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谥羽曰壮缪侯。子兴嗣。兴字安国，少有令[18]问[19]，丞相诸葛亮深器[20]异之。弱冠为侍中、中监军，数岁卒。子统嗣，尚[21]公主，官至虎贲中郎将。卒，无子，以兴庶子彝续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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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三国志》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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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关羽，字云长，原字长生，河东郡解县人。黄巾起义后，刘备在家乡招集兵马，关羽和张飞前来投奔，三人同吃同住，情同手足，合力作战，不畏艰险。后曹操东征徐州，刘备投奔袁绍，关羽迫不得已降曹，曹操对他礼遇有加，非常尊重。为报其知遇之恩，关羽曾于万马军中取袁绍大将颜良的首级。虽然明白曹操对自己十分器重，但关羽还是不为所动，一心只想回到刘备身边。曹操感佩其忠义，最终放行。在后来的战争岁月里，关羽为蜀汉政权立下赫赫战功，可惜在北伐曹操时被孙权偷袭荆州得手，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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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其人，貌似是一个形象正面、完美无瑕的人物。在隋唐以后的社会文化和文学作品中，他的形象被无限地拔高放大，他被描绘成匡扶汉室的一代忠臣，明清后成为一代“武圣”，甚至当作神灵被供奉于门厅庙宇之上，成了民间的信仰。但是仅就《三国志》里记载的关羽事迹而言，关羽真的是一个至善至美、智勇双全的人物吗？答案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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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关羽早期的身世，《三国志》里只有短短五个字的记载：“亡命走涿州”，关羽究竟是为何杀人而出逃于外地，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推测出关羽出身寒微，并非门阀士族，文化程度不高，应该是一个性格豪迈、脾气暴躁、具有侠义气质的人物。至于文学作品中所描述、妇孺皆知的“桃园三结义”的典故，正史里并未有明确的记载，只是提到三人感情甚笃，“恩若兄弟”。在曹刘反目，关羽被俘后，他对张辽说：“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从中也只能看出关羽受过刘备厚恩，他立下誓言以共死报答，与结拜并无关系，张飞连提都没提到，“刘关张结义”恐怕只是文学作品的杜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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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后人眼中的一代“武圣”、忠义双全的关羽为什么会投降曹操？按理说以他的刚烈性格，理应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才对，投降敌方无论如何都算是其一大污点。长期以来，很多文学作品和野史都替关羽辩护，说关羽是为了保护刘备的两位夫人迫不得已而投降曹操，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其实关羽也是个凡人，当继续战斗或抵抗对战争胜负已经毫无意义时，投降并非坏事，也不应该在道德上予以谴责。求生自保是人的本能，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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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关羽背弃曹操，终究重回刘备的怀抱，仅仅是因为感念刘备的恩德吗？难道曹操对关羽就没有进行过拉拢？这就得涉及曹、关二公的“共同爱好”以及所导致的一段隐晦的恩怨。另一则史料《〈三国志〉注》引《蜀记》说：“曹公与刘备围吕布于下邳。关羽启公，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公许之。临破，又屡启于公。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秦宜禄是吕布手下的将领，关羽希望攻破下邳后能得到秦宜禄的妻子，曹操开始时答应了，后来又反悔。从以上史料可以看出，关羽知晓秦妻是一个绝色女子，关羽以自己的妻子没有生儿子为由提出这一要求，理由过于牵强。他怎能断定秦氏一定能生儿子呢？难道别的女子就不能生儿子吗？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是觊觎对方的美色。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引起曹操注意，结果却被曹操横刀夺爱。不过从这件事情可以料想关羽对曹操有所不满，耿耿于怀。这也是关羽弃曹归刘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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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看来，关羽作为蜀汉政权的政治人物和军事主帅，他在性格和素质方面有着不小的缺陷。他对内、对外、对部下之间的关系处置失当，是导致人生悲剧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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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自恃与刘备的亲密关系，居功自傲。马超归降蜀汉，关羽在荆州致书诸葛亮，要与马超一较高下，幸被诸葛亮巧言回函，极力称赞他“绝伦逸群”，充分满足其虚荣心，才得以化解矛盾，避免一场内部争斗。关羽阅毕后居然还传示众人，真是胸无城府，自恋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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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事作战中，关羽有勇无谋，不明白蜀汉长存于世的策略在于联吴抗魏，两弱抗一强。关羽在荆州与曹军作战，曹操派人约孙权合攻关羽。孙权未作决断，先派人为儿子求婚于关羽之女，以试探关羽的态度。关羽“骂辱其使，不许婚”。孙权大怒，遂偷袭荆州，与蜀汉闹翻。可以说，蜀、吴交恶，荆州被夺，自己身首异处，关羽作为一方主帅，他的态度是决定性的因素。荆州的丢失，也使得蜀汉的上升势头停止，甚至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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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关羽不能妥善处理与部下的关系，导致内部生变，这是失荆州的关键。屯守战略要地的麋芳和傅士仁平素被关羽瞧不起，关羽出征时两人因军资供应有时不足，被关羽威胁回来再治罪，心中常常恐惧不安，最后接受了孙权的诱降。《三国志》记载：“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关羽对待士大夫十分轻慢，关系不睦。联系到关羽寒微的出身，这应该是自卑心理在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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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决定命运。就其个人而言，关羽可以说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而这种悲剧也是由他性格上的某些缺陷造成的。关羽神话能够长期流传下来，并且越来越夸大，这一由人到神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各等级或阶层在心理或精神方面的需要以及文学作品渲染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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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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