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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张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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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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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字益德，涿郡人也，少与羽俱事[1]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先主从曹公破吕布，随还许，曹公拜飞为中郎将。先主背[2]曹公依袁绍、刘表。表卒，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于当阳长阪。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先主既定江南，以飞为宜都太守、征虏将军，封新亭侯，后转在南郡。先主入益州，还攻刘璋，飞与诸葛亮等溯流而上，分定郡县。至江州，破璋将巴郡太守严颜，生获颜。飞呵颜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色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飞所过战克，与先主会于成都。益州既平，赐诸葛亮、法正、飞及关羽各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其余颁赐各有差[3]，以飞领[4]巴西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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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破张鲁，留夏侯渊、张郃守汉川。郃别督诸军下巴西，欲徙其民于汉中，近军宕渠、蒙头、荡石，与飞相拒五十余日。飞率精卒万余人，从他道邀郃军交战，山道迮狭，前后不得相救，飞遂破郃。郃弃马缘山，独与麾下十余人从间道[5]退，引军还南郑，巴土获安。先主为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假节。章武元年，迁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策曰：“朕承天序，嗣奉洪业，除残靖乱，未烛厥[6]理。今寇虏作害，民被荼毒，思汉之士，延颈鹤望。朕用[7]怛[8]然，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整军诰誓，将行天罚。以君忠毅，侔[9]踪召、虎，名宣遐[10]迩[11]，故特显命，高墉进爵，兼司于京。其诞将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称[12]朕意焉。《诗》不云乎，‘匪[13]疚匪棘，王国来极[14]。肇敏戎功，用锡[15]尔祉’。可不勉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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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飞雄壮威猛，亚于关羽，魏谋臣程昱等咸称羽、飞万人之敌也。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16]。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杀既过差[17]，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飞犹不悛[18]。先主伐吴，飞当率兵万人，自阆中会江州。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飞，持其首，顺流而奔孙权。飞营都督表报先主，先主闻飞都督之有表也，曰：“噫！飞死矣。”追谥飞曰桓侯。长子苞，早夭。次子绍嗣，官至侍中尚书仆射。苞子遵为尚书，随诸葛瞻于绵竹，与邓艾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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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三国志》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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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张飞，字益德，涿郡人，年轻时与关羽一道侍奉刘备，三人并肩作战，情同手足。刘备与曹操反目，投奔刘表。后曹操南下，进占荆州，刘备一路向南撤退，曹军紧追不舍，即将在当阳县长阪追上刘备。此时，张飞率领二十名骑兵断后。他守住河岸、拆毁河桥，怒目圆睁，大喝曹军，竟无人敢近，故刘备等得以逃脱。刘备西进益州，张飞作为先锋到达江州，击败并活捉刘璋大将严颜。张飞怒斥其为何不早点投降，严颜临危不惧，回答其宁做断头将军，也不愿做投降将军。张飞对其勇气甚为敬佩，当即下令释放，优待甚厚。张飞一路势如破竹，与刘备会师成都。后张飞又在汉川击败曹操大将张郃，屡立奇功，不断被加官进爵。张飞与关羽一样，有万夫不当之勇，人送称号“万人敌”。他对士大夫们十分尊敬，但对手下士卒却很暴虐，在刘备东征孙吴的前夕，他被手下张达、范强杀死，首级被割下送予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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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张飞一直给世人一种粗犷、勇猛、野蛮、憨直的形象，后来又有人通过深入挖掘，认为张飞家境殷实，爱舞文弄墨，与文人结交。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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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仔细分析，就不难看出张飞并非出生于富商豪强之家。《三国志》说张飞“少与关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他们的主公刘备虽说是“中山靖王之后”，但也颇有自卖自夸之嫌，既无名气，也无人脉，更无万贯家财。关羽是个杀了人的逃犯，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如果张飞家境很好，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少年，或许会和这两人成为泛泛之交，但或许不可能奉一个破落户“帝室贵胄”为主公，再事一个“逃犯”为兄。当然刘备的宗室身份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他与刘备、关羽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三人惺惺相惜。另外，据《三国志·魏书·夏侯渊传》注引《魏略》记载：“初，建安五年，时（夏侯）霸从妹年十三四，在本郡，出行樵采，为张飞所得。飞知其良家女，遂以为妻，产息女，为刘禅皇后。”据后人考证，张飞当时已是三十好几了，还尚未娶妻，要是他家境很好，不可能到这个时候才娶到个捡来的十几岁的媳妇。况且，曹操（包括夏侯氏）与刘备素为死敌，张飞娶了一个敌对集团的女性回家，不但没有被责罚，反而对其疼爱有加，后来母女都取得了很高的地位。夏侯氏是门阀士族，张飞对这位夫人的恩宠礼遇说明他对这桩婚姻是很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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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随侍在刘备左右，担任刘备亲军将领的职务。张飞的忠心让他逐渐获得了独领一军的机会。第一次是入蜀作战，刘备给他配备了诸葛亮这个王牌参谋，入蜀作战连战连捷。随后张飞又在巴西之战第一次独领一军，取得了对刘备而言至关重要的胜利。在这场战争中，他在道路不畅通的蜀地千里奔袭，击败名将张郃。但汉中之战，独领一军的张飞并没有太好的成绩，他不太擅长打奔袭以外的战斗，可见其军事指挥才能不是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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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和关羽都被称为“万人敌”，应该是指两人下辖的部队非常有战斗力。但两人还是有不同点，出身低贱的张飞，对于社会上流的士人十分仰慕，故而十分亲爱士人。对于刘备，张飞是非常忠心的。与读过书的关羽不同，张飞对士兵严厉，不带感情色彩，他并不和士卒打过多的交道。正是对军法的严酷执行，和战时不吝惜士卒伤亡的打法，让张飞的部队有了极强的战斗力，才使得他有和关羽齐名的“万人敌”的名号。陈寿曾给张飞“暴而无恩”的评语，结合张飞时常鞭笞健儿、刑杀过甚，“暴”应该说的是张飞对手下比较苛刻，而不是他本人的性格。在关羽死后，或许是为了平衡原荆州系的力量，刘备加张飞为司隶校尉、车骑将军。为了收复战略要地荆州，在随后的对吴作战准备中，张飞终因对军队太过严酷，尝到恶果，被部下哗变杀害。值得玩味的是，张飞死后，刘备只说了一句“噫！飞死矣”。不知刘备是否早已预见不听劝告的张飞终会有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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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张飞的一生，是一个平民奋斗的一生，在当时的环境下，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张飞，做到了其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车骑将军、西乡侯、司隶校尉。对部下他是个冷酷的领导，对上级是个忠实的执行者。至于他的死，则是他自己的行事风格所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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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孝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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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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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事：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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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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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差：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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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领：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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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间道：偏僻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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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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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用：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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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怛：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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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侔：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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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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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迩：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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