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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18 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1707180539]
1707198519 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谢安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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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21 〔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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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23 谢安字安石,尚从弟也。父裒,太常卿。安年四岁时,谯郡桓彝见而叹曰:“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及总角[1],神识沈敏,风宇条畅,善行书。弱冠[2],诣王蒙,清言良久,既去,蒙子修曰:“向客何如大人?”蒙曰:“此客亹亹[3],为来逼人。”王导亦深器之。由是少有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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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25 初辟司徒府,除[4]佐著作郎,并以疾辞。寓居会稽,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桑门支遁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5]文,无处世意。扬州刺史庾冰就以安有重名,必欲致[6]之,累[7]下郡县敦逼,不得已赴召,月余告归。复除尚书郎、琅邪王友,并不起[8]。吏部尚书范汪举安为吏部郎,安以书距绝之。有司奏安被召,历年不至,禁锢终身,遂栖迟东土。尝往临安山中,坐石室,临浚谷,悠然叹曰:“此去伯夷何远!”尝与孙绰等泛海,风起浪涌,诸人并惧,安吟啸自若。舟人以安为悦,犹去不止。风转急,安徐曰:“如此将何归邪?”舟人承言即回。众咸服其雅量。安虽放情丘壑,然每游赏,必以妓女从。既累辟不就,简文帝时为相,曰:“安石既与人同乐,必不得不与人同忧,召之必至。”时安弟万为西中郎将,总藩任之重。安虽处衡门,其名犹出万之右,自然有公辅之望,处家常以仪范训子弟。安妻,刘惔妹也,既见家门富贵,而安独静退,乃谓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万黜废,安始有仕进志,时年已四十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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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27 征西大将军桓温请为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送,中丞高崧戏之曰:“卿累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苍生今亦将如卿何!”安甚有愧色。既到,温甚喜,言生平,欢笑竟[9]日。既出,温问左右:“颇尝见我有如此客不?”温后诣安,值[10]其理发。安性迟缓,久而方罢,使取帻[11]。温见,留[12]之曰:“令司马著帽进。”其见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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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29 温当北征,会万病卒,安投笺求归。寻除吴兴太守。在官无当时誉,去后为人所思。顷之,征拜侍中,迁吏部尚书、中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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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31 简文帝疾笃,温上疏荐安宜受顾命。及帝崩,温入赴山陵,止新亭,大陈兵卫,将移[13]晋室,呼安及王坦之,欲于坐害之。坦之甚惧,问计于安。安神色不变,曰:“晋祚存亡,在此一行。”既见温,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安从容就席,坐定,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耳。”遂笑语移日[14]。坦之与安初齐名,至是方知坦之之劣。温尝以安所作简文帝谥议以示坐宾,曰:“此谢安石碎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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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35 时苻坚强盛,疆场多虞,诸将败退相继。安遣弟石及兄子玄等应机征讨,所在克捷。拜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建昌县公。坚后率众,号百万,次[15]于淮肥,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16]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常[17]棋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18]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19],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以总统功,进拜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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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39 时会稽王道子专权,而奸谄颇相扇[20]构,安出镇广陵之步丘,筑垒曰新城以避之。帝出祖于西池,献觞[21]赋诗焉。安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言色[22]。及镇新城,尽室而行,造泛海之装,欲须经略粗定,自江道还东。雅志未就,遂遇疾笃。上疏请量宜旋旆[23],并召子征虏将军琰解甲息徒,命龙骧将军朱序进据洛阳,前锋都督玄抗威彭沛,委以董督。若二贼假延,来年水生,东西齐举。诏遣侍中慰劳,遂还都[24]。闻当舆入西州门,自以本志不遂,深自慨失,因怅然谓所亲曰:“昔桓温在时,吾常惧不全。忽梦乘温舆行十六里,见一白鸡而止。乘温舆者,代其位也。十六里,止今十六年矣。白鸡主酉,今太岁在酉,吾病殆不起乎!”乃上疏逊位,诏遣侍中、尚书喻旨。先是,安发石头,金鼓忽破,又语未尝谬,而忽一误,众亦怪异之。寻薨,时年六十六。帝三日临于朝堂,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百万、布千匹、蜡五百斤,赠太傅,谥曰文靖。以无下舍,诏府中备凶仪。及葬,加殊礼,依大司马桓温故事。又以平苻坚勋,更封庐陵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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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41 选自《晋书》卷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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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43 〔赏析〕谢安是一位善于清谈的玄学家,深通老庄之学。以道家刚柔之理为本,以柔制刚,就是他处理重大政治事件的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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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45 谢安早先隐居东山,后应征西大将军桓温之请,出仕为大将军司马,从此踏上仕途。一开始桓温极重谢安,但随着时光的推移,二人因政治态度不同而成为对手。谢安出仕时,桓温已居要位十几年,此时他位高权重,非望之心已露端倪。他曾卧对亲僚说:“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抚枕起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称帝之欲望溢于言表。如果桓温做了皇帝,他会凭借权力和实力加强自己的皇权,这将意味着世家大族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将被削弱,这是谢安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是谢安反对桓温篡位的重要原因。但在当时阻止桓温篡位是非常困难的。第一,桓温功高权重。他灭成汉、伐前秦、破姚襄、复洛阳,所立战功东晋朝中无人可比。第二,一些世家大族党附桓温。第三,桓温具有为之必得的性格,从赌博小事到废立大计,桓温都表现出不得则不为,为之则必得的性格特点,要改变桓温决计实行之事是很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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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47 上述三条,足见阻止桓温篡位之难,而谢安所处地位及其政治态度,又使其处于知其难为而为之的境地。问题是如何去“为”。一种做法,是直接与桓温作对,结果是被桓温视为绊脚石搬掉。再一种是采用一种超然态度,“物物而不物于物”,既对桓温之举持反对态度,又不因这种态度而把自己推向与桓温直接敌对的位置。谢安采取的是后一种做法。尽管谢安坚决反对桓温的所作所为,但对桓温等人的态度始终是刚于内而柔于外,介于敌与非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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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49 《晋书·郗超列传》载:“温怀不轨,欲立霸王之基,超为之谋。谢安与王坦之尝诣温论事,温令超帐中卧听之。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同卷又载:郗超“迁中书侍郎。谢安当与王文度共诣超,日旰未得前,文度便欲去,安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邪!’”谢安称“为性命忍俄顷”,绝非危言耸听,由于他对桓温野心的实现是个障碍,桓温确实想寻隙除之。《世说新语·雅量》篇载:“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向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可见由于桓、谢之间矛盾的发展,使谢安等时时有性命之虞。面对桓温幕后置人,郗超的高傲慢怠,如果处理不当,都会使矛盾急剧激化,从而授柄与人,为桓温行诛除之计提供借口,而谢安却表现为超人的镇静,他神闲意畅,以柔待刚,谈笑隐忍之间,化狂澜为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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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51 即使对桓温本人,谢安也采取以柔待之的办法,避免与其直接冲突。桓温废掉司马奕立简文帝之后,威势显赫。谢安时任侍中,见桓温而遥拜之,桓温惊问:“安石,卿何事乃尔!”谢安答:“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后桓温病重,其篡位步伐也随之加快,让朝廷为自己行加九锡之礼。孝武帝无奈,使袁宏起草加九锡的诏书。谢安得知,将诏书草稿屡加改动,使诏书长时间不能写定,一直拖到桓温病死,锡命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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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53 谢安的柔,犹如柳树的枝条,尽管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但始终不离其本。这种刚柔相济,使谢安的处世为人具有一种可摧至坚、可入无间的力量,即使他的政敌也为这种力量所折服。桓温死后,谢安执柄辅政。当时前秦苻坚强盛,数侵东晋边境,朝廷求可以镇御北方的良将,谢安乃举其侄谢玄。中书郎郗超闻而叹道:“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举,才也。”谢安死后,王珣欲前往吊哭,王献之因其与谢安交恶劝其勿去,王珣不听,径前往。谢安督军刁约不让其入,说:“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珣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郗超、王珣都曾是桓温的亲信,与谢安作对,但通过郗超称赞谢安之明,王珣在谢安灵前痛哭,亦见谢安为人的成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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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55 (梁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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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57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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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59 [1].总角: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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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61 [2].弱冠:成年。
1707198562
1707198563 [3].亹亹:说话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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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65 [4].除:拜官受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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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198567 [5].属: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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