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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宋武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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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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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字寄奴,彭城县绥舆里人,姓刘氏,汉楚元王交之二十一世孙也。彭城楚都,故苗裔家焉。晋氏东迁,刘氏移居晋陵丹徒之京口里。皇祖靖,晋东安太守。皇考翘,字显宗,郡功曹。帝以晋哀帝兴宁元年岁在癸亥三月壬寅夜生,神光照室尽明,是夕甘露降于墓树。及长,雄杰有大度,身长七尺六寸,风骨奇伟,不事廉隅小节,奉继母以孝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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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为冠军孙无终司马。晋隆安三年十一月,祅贼孙恩作乱于会稽,朝廷遣卫将军谢琰、前将军刘牢之东讨。牢之请帝参府军事,命与数十人觇[2]贼,遇贼众数千,帝便与战,所将[3]人多死,而帝奋长刀,所杀伤甚众。牢之子敬宣疑帝为贼所困,乃轻骑寻之;既而众骑并至,遂平山阴,恩遁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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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桓玄篡位,迁晋帝于寻阳。桓修入朝,帝从至建邺,玄见帝,谓司徒王谧曰:“昨见刘裕,风骨不恒[4],盖人杰也。”每游集,赠赐甚厚。玄妻刘氏,尚书令耽之女也,聪明有智鉴,尝见帝,因谓玄曰:“刘裕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恐必不为人下,宜早为其所[5]。”玄曰:“我方平荡中原,非裕莫可,待关、陇平定,然后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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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申,帝镇石头城,立留台百官,焚桓温主于宣阳门外,造晋新主于太庙。遣诸将追玄,命尚书王嘏率百官奉迎乘舆。司徒王谧与众议推帝领扬州,帝固辞,乃以谧为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帝为镇军将军、都督八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领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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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晋帝以帝平齐、定卢循功,封帝次子义真为桂阳县公;并重申前命,授帝太傅、扬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将吏百僚敦劝,乃受羽葆、鼓吹、班剑,余固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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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帝平齐,仍有定关、洛意,遇卢循侵逼,故寝[6]。及荆、雍平,乃谋外略。会[7]姚兴死,子泓新立,兄弟相杀,关中扰乱。四月乙丑,帝表伐关、洛,乃戒严北讨,加领征西将军、司豫二州刺史。以世子为徐、兖二州刺史。帝欲以义声怀[8]远,奉琅邪王北伐。五月,庐江霍山崩,获六钟,献之天子。癸巳,加领北雍州刺史,前后部羽葆、鼓吹,增班剑为四十人。八月丁巳,率大众进发,以世子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尚书右仆射刘穆之为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入居东府,总摄内外。九月,帝至彭城,加领北徐州刺史。十月,众军至洛,围金墉,降之。修复晋五陵,置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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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正月壬戌,帝至彭城,解严息甲。以辅国将军刘遵考为并州刺史,领河东太守,镇蒲阪。帝解司州,领徐、冀二州刺史,固让进爵。时汉中成固县汉水崖际有异声如雷,俄顷岸崩,有铜钟十二,出自潜壤。巩县人宗曜于其田所获嘉禾,九穗同茎,帝以献,晋帝以归于我。帝冲[9]让,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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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丁亥,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下令赦国内殊死以下。诏崇豫章太夫人为宋公太妃,世子为中军将军副贰,相国府百官悉[10]依天朝之制。又诏宋国所封十郡之外,悉得除用。先是,安西中兵参军沈田子杀安西司马王镇恶,诸将杀安西长史王修,关中乱。十月,帝遣右将军朱龄石代安西将军桂阳公义真为雍州刺史。义真还,为赫连勃勃所追,大败,仅以身免,诸将帅及龄石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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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晋自社稷南迁,王纲弛紊[11],朝权国命,递[12]归台辅,君道虽存,主威久谢。桓温雄才盖世,勋高一时,移鼎之业已成,天人之望将改。自斯以后,帝道弥昏,道子开其祸端,元显成其衅[13]末。桓玄乘时藉运,加以先资,革命受终[14],人无异望。宋武地非齐、晋,众无一旅,曾不浃旬[15],夷[16]凶翦暴,诛内清外,功格[17]上下。若夫乐推所归,讴歌所集,校[18]之魏、晋,可谓收其实矣。然武皇将涉知命[19],弱嗣[20]方育,顾有慈颜,前无严训。少帝体易染之质,禀可下之姿,外物莫犯其心,所欲必从其志,崄纵非学而能,危亡不期而集,其至颠沛[21],非不幸也。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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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南史》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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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南北对立。南朝的政局有两个鲜明的特点,即军权逐步加强与门阀政治的延续。由是之故,寒门军功阶层得以逐步掌握权力,政权变革主要通过宫廷政变的形式来加以完成,“禅让”又成为朝代更替的主要形式。刘宋的开创者刘裕能够从一介布衣终成开国之君,恰恰印证了这一时代特征。他出身寒微,从其早年出仕为军司马,应幕北府兵为参军来看,应当属于低级士族。他加入的刘牢之北府兵是江东最强的军队,为以后建立军功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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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末年,朝政混乱。权臣桓玄掌控了朝廷大权,有取代晋室之心。还有南方的孙恩、卢循发动起义,重创朝廷的军队。当此乱世,正是刘裕建功之机,他在攻打孙恩、卢循时,多次取胜,显现出良好的军事才能。孙恩、卢循被打退后,桓玄逼晋安帝禅让于他,建立了楚政权。在东晋门阀政治的特殊时期,虽然晋朝皇帝权力较弱,但是权臣公然改朝换代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刘裕与其他北府兵将领起来反抗,连克强敌,终于打败了桓玄,重新恢复了晋朝,他也因复国有功,掌握了军政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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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刘裕的雄才大略在北伐战争中愈加显现。以中国古代的军事形势来看,北方的军事实力要强于南方,地理形势也对北方有利,因此南方的政权要打败北方的政权,难度是很大的。当时的北方还是十六国时期,少数民族善于骑射,军事实力很强,东晋政权虽然组织过北伐,却都无功而返。刘裕却在北伐过程中屡立战功,他先消灭了南燕政权,占有青、齐诸州(今山东地区),后又利用北方战乱之机,消灭了后秦政权,恢复了洛阳、长安。刘裕的北伐成功有一定客观原因,北方诸国经过长期战争,大多师老械弊。当然,能够打败强悍的少数民族政权与刘裕出色的军事指挥是分不开的。刘裕打败北方强敌,建立不世之功,在整个南北朝时期是江东最高的军事成绩了,这也是能够取代晋朝建立刘宋政权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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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攻下洛阳、长安后,本该迁都北方,经营中原,进而消灭剩余的胡人政权,统一天下。从长远的眼光来看,这是整个南北朝时期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统一机遇,刘裕如果能抓住此机遇,将留名青史。但是,刘裕却错过了这个最佳时机,留下无尽的遗憾。刘裕错失良机的原因实是出于他的私心,当时他在南方稳定政局的重臣刘穆之病死了,刘裕担心政权不稳,匆忙赶回南方,竟然留下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刘义真镇守关中。其他辅佐刘义真的将领矛盾重重,互相残杀,造成了极大的内讧。北方的赫连勃勃政权趁机进攻长安,关中失守,晋军惨败,刘义真只身逃回南方,好不容易恢复的中原地区又先后失陷了。彼时,刘裕虽然经历了北方的惨败,但是由于其崇高的威望,还是取代晋室建立了刘宋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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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创立南朝宋政权后,主要精力用于巩固政权,北伐的决心有所减弱,况且北方的夏和北魏政权先后崛起,北伐的时机也已经丧失了。与此同时,刘裕在培养接班人方面的缺陷充分暴露了出来。当年,刘义真惨败后只身逃回南方,刘裕出于护短没有加以处罚。他临死之前,以长子刘义符为太子。但是由于他管教不严,培养储君不当,刘义符沉迷于宫内游戏宴饮,为政失德,群臣都相当不满。刘裕留下辅政的徐羡之、谢晦等人以为他难守社稷,联手将他废除,不久派人将他杀害。后来,谢晦因和刘义真有仇,又借故杀了刘义真。刘裕留下的辅政大臣竟然先后杀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可见他所托非人。最终,刘裕的第三子刘义隆被立为帝,即为宋文帝。宋文帝统治任内,开创了“元嘉之治”,算是南朝时期比较安定的时期。然而,讽刺的是,宋文帝和其父一样不善于培养接班人,他的太子迷信巫蛊,亲信小人,听说宋文帝有废立之意,竟然先下手为强,把宋文帝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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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出身低微,生当乱世,凭借着过人的军事才能和雄才大略,屡立大功,光复中原,应当可以说是一位难得的人才。但是他出于改朝换代的私心,错失了难得的统一良机,令人扼腕叹息。至于他疏于教育、所托非人,导致朝廷大乱,内讧不止,对于后人来说也是惨痛的教训。刘裕有才能干略,却缺乏大格局和大视野,因此可以成为一位开国之君,却难以成为一代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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