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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氐胡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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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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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阳清水氐杨氏，秦、汉以来，世居陇右，为豪族。汉献帝建安中，有杨腾者，为部落大帅。腾子驹，勇健多计略[1]，始徙仇池。仇池地方百顷，因以百顷为号，四面斗[2]绝，高平地方二十余里，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山上丰水泉，煮土成盐。驹后有名千万者，魏拜为百顷氐王。千万子孙名飞龙，渐强盛，晋武假征西将军，还居略阳。无子，养外甥令狐氏子为子，名茂搜。晋惠帝元康六年，避齐万年之乱，率部落四千家，还保百顷，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关中人士奔[3]流者多依之，茂搜延纳抚接，欲去[4]者则卫护资遣之。愍帝以为骠骑将军、左贤王。时南阳王保在上邽，又以茂搜子难敌为征南将军。建兴五年，茂搜卒，难敌袭位。与坚头分部曲，难敌号左贤王，屯下辩，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元帝太兴四年，刘曜伐难敌，与坚头俱奔晋寿，臣于李雄，曜退，复还仇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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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咸和九年，难敌卒，子毅立，自号使持节、龙骧将军、左贤王、下辩公。以坚头子盘为使持节、冠军将军、右贤王、河池公。咸康元年，遣使称蕃于晋，以毅为征南，盘征东将军。三年，毅族兄初袭杀毅，并有[5]其众，自立为仇池公，臣于石虎。后遣使称蕃于穆帝。永和三年，以初为使持节、征南将军、雍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初子国为镇东将军、武都太守。十年，改封初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式王因[6]侍直手刃杀初，初子国率左右诛式王及宋奴，复自立。征西将军桓温表[7]国为镇北将军、秦州刺史、平羌校尉，国子安为振威将军、武都太守。十二年，国从父杨俊复杀国自立，安奔苻生，俊遣使归顺。升平三年，以俊为平西将军、平羌校尉、仇池公。四年，俊卒，子世立，复以为冠军将军、平羌校尉、武都太守、仇池公，海西公太和三年，迁征西将军、秦州刺史，以世弟统为宁东将军、武都太守。五年，世卒，统废世子纂自立。纂一名德，聚党杀统，遣使诣简文帝自陈[8]，复以纂为平羌校尉、秦州刺史、仇池公。咸安元年，苻坚遣杨安、苻雅等讨纂克之，徙其民于关中，空百顷之地。纂后为杨安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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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奴之死也，二子佛奴、佛狗奔逃关中，苻坚以佛奴为右将军，佛狗为抚夷护军。后以女妻[9]佛奴子定，以定为尚书、领军将军。孝武帝太元八年，苻坚败于淮南，关中扰乱，定尽力奉坚。坚死，乃将[10]家奔陇右，徙治历城，城在西县界，去[11]仇池百二十里。置仓储于百顷。招合夷、晋，得千余家，自号龙骧将军、平羌校尉、仇池公，称蕃于晋孝武帝，孝武帝即以其自号假之。求割天水之西县、武都之上禄为仇池郡，见许[12]。十五年，又以定为辅国将军、秦州刺史，定已自署征西将军。又进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校尉、刺史如故。其年，进平天水略阳郡，遂有秦州之地，自号陇西王。至十九年，攻陇西虏乞佛乾归，定军败见杀。无子，佛狗子盛先为监国，守仇池，袭位，自号使持节、征西将军、秦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谥定为武王。分诸四山氐、羌为二十部护军，各为镇戍，不置郡县。安帝隆安三年，遣使称蕃，奉献方物。安帝以盛为辅国将军、平羌校尉、仇池公。元兴三年，桓玄辅晋，进盛平北将军、凉州刺史、西戎校尉。义熙元年。姚兴伐盛，盛惧，遣子难当为质。兴遣将王敏攻城，因[13]梁州别驾吕莹，求救于盛，盛遣军次浕口，敏退。以盛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时益州刺史毛璩讨桓玄所置梁州刺史桓希，败走，汉中空虚，盛遣兄子平南将军抚守汉中。三年，又假盛使持节、北秦州刺史。盛又遣将苻宣行梁州刺史代抚。九年，梁州刺史索邈镇南城，宣乃还。高祖践阼[14]，进盛车骑大将军，加侍中。永初三年，改封武都王，以长子玄为武都王世子，加号前将军，难当为冠军将军，抚为安南将军。盛嗣[15]位三十年，太祖元嘉二年六月卒，时年六十二，私谥曰惠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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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宋书》卷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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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宋书》是记载南朝宋（刘宋）的史书，由南齐的太子家令兼著作郎沈约奉旨编修，因为是官修史书，更多体现的是政权的意志。沈约将一个个少数民族政权分门别类，归入以下四个列传：《索虏列传》（北魏）、《鲜卑、吐谷浑列传》、《夷蛮列传》、《氐胡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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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胡列传》记载北方两个少数民族政权，其一是略阳、清水的氐族杨氏政权，另一个是由匈奴族支系卢水胡族的沮渠蒙逊建立的北凉。沮渠蒙逊是一代英豪，在史家笔下口碑较好，记载也较多，他善于韬光养晦，最终一统凉州，北凉国力最强时控制今甘肃西部及宁夏、新疆、青海的一部分，是河西一带最强大的势力，他所建立的北凉能够长期与蓬勃兴起的北魏周旋，在沮渠蒙逊亡故后，北凉成为十六国中最后一个被吞并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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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略阳、清水的氐族杨氏政权在史书中的记载略显单薄，《宋书·氐胡列传》是今人能了解这一政权的重要的史料。此政权并非十六国政权之一，疆土也较为狭小，但是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代，它是一支各方不容忽视的力量，这一政权从西晋末兴盛至北周吞灭，竟顽强存在了近三百年，它的生存之道值得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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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阳清水的氐族杨氏政权也称仇池政权，它是以仇池为中心建立的政权，其势力伸缩范围大致相当于今陕西省南部的汉中地区，甘肃省南部的武都地区和四川省西北部的平武、广元地区。这支氐族杨氏政权曾经五次立国，分别是前仇池国（296—371）、后仇池国（385—442）、武都国（443—477）、武兴国（478—506）、阴平国（471—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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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阳清水氐族杨氏，世居陇右，自秦汉以来是当地豪族。汉献帝时的部族领袖是杨腾，有关此政权的记载自他开始。杨腾之子杨驹乘天下大乱之际率族人迁居仇池，自号百顷氐王，割据一方。杨驹之子杨千万率仇池之众附属马超，结果被曹魏击破，流徙入蜀，势力发展受到遏制。入蜀后的杨千万苦心经营，到其孙杨飞龙时恢复了元气，西晋初年授予封号，并准许返回故地略阳，但要再去仇池似乎不太可能。然而“八王之乱”导致晋王朝权力失控，北方少数民族涌入中原。晋憨帝时期，齐万年起兵反晋，关中发生战乱。在略阳的杨茂搜趁机率族人重回仇池，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正式建立政权，此为前仇池国。前仇池国历经杨茂搜、杨难敌、杨毅、杨初、杨国、杨俊、杨世、杨纂，传位八主，历时七十五年，最终为强大的前秦苻坚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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淝水之战以后，前秦实力大为受损，各地反秦势力不断涌现，北方政坛重新洗牌。仇池杨氏名门之胄、前秦王苻坚的女婿杨定趁机回到陇右，重振仇池祖业，收复前仇池国领土，建都于历城（今西河一带），自称仇池公、龙骧将军、秦州牧和陇西王，此为后仇池国。后仇池国历经杨定、杨盛、杨玄、杨保宗、杨难当，传位五主，历时五十七年，最终因侵犯南朝宋而招灭顶之灾，杨难当逃入北魏，北魏国主拓跋焘认为他奇货可居，名义上捧杨难当为座上宾，实际上是北魏向刘宋发难的筹码，以宋破其藩属作为南伐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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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南伐，迅速占据仇池，“汉中渐孤”使刘宋失去抵御北魏的前哨，陕南川北面临危机。刘宋部将符达、任拙等率军北上与北魏争抢陇右，占据白崖（今陕西勉县西北），初步保障陕南的安全。在刘宋攻占白崖之时，原仇池国氐族积极力争本民族的自治权益。在此形势之下，刘宋统治者决定扶持杨氏政权，旨在使彼为己效力，共同对抗北魏。于是符达、任拙顺乎氐族民众意志，拥立后仇池国主杨难当的侄儿杨文德为首领，武都国应运而生。武都国历经杨文德、杨元和、杨僧嗣、杨文度，传位四主，历时三十四年，杨文度最终被北魏将领皮欢喜所斩杀。《宋书·氐胡列传》记载至此，实际上，顽强的氐族杨氏又先后建立了武兴国、阴平国，直至被北周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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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族杨氏政权为何能顽强地存在了近三百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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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地理因素。仇池国以仇池山为根据地，仇池山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山岭不断，险隘不绝，对外联系的崎岖小道口往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军事上维护仇池政权的重重屏障，不仅如此，它有水可饮，有粮可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其二，领袖的个人因素。氐族杨氏政权不断涌现了如杨驹、杨茂搜、杨难敌、杨定、杨盛、杨僧嗣等具有政治远见或军事才干的领袖。以杨茂搜为例，他在建国后，广开贤路，招纳四方豪杰。一时间仇池成为流亡人士的避难所。他还积极招抚大量氐人、羌人，扩充实力。他还能看准机遇，借着齐万年起义之际建立了独立国家。其三，坚强的立国精神成为一种政治信仰。李祖桓先生曾在《仇池国志》一书的前言中意味深长地指出，仇池政权“一灭于符秦而杨定兴之；再灭于刘宋而杨文德复兴之；三灭于元魏而杨绍先兴之，屡败屡起”。体现出一种坚强的立国精神。其四，“军事立国”、“以守为本”的军事战略是仇池政权长久立国的重要保证。其五，最核心的原因，即在分裂割据的政治大环境下采用了灵活的外交政策才是立国久远的关键，这体现了氐族杨氏统治者的政治智慧。仇池国最早是西晋的藩属国，西晋灭亡后，前仇池国向东晋称藩，但因为东晋和前赵、成汉、后赵几大势力之间微妙的平衡作用，仇池得以回旋其间，其势力不仅没被摧毁，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发展。后仇池国建立后，先后向前秦、后秦、刘宋、北魏等称藩，看似首鼠两端，但因地理位置优越，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北魏和刘宋都曾尽力拉拢仇池，仇池便利用二者的矛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刘宋和北魏实行灵活多变的等距离外交，在夹缝中得到了生存延续的时间和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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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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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略：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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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斗：通“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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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奔：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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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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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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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因：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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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表：指上表推荐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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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陈：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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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妻：嫁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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