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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沈庆之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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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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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之字弘先,吴兴武康人也。兄敞之,为赵伦之征虏参军、监南阳郡,击蛮有功,遂即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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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初二年,庆之除[2]殿中员外将军,又随伯符隶到彦之北伐。伯符病归,仍隶檀道济。道济还白[3]太祖,称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稍[4]得引接,出入禁省[5]。出戍钱唐新城,及还,领淮陵太守。领军将军刘湛知之,欲相引接,谓之曰:“卿在省年月久,比[6]当相论。”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寻[7]转正员将军。及湛被收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履袜缚绔入。上见而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遣收吴郡太守刘斌,杀之。迁始兴王浚后军行参军,员外散骑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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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蛮又为寇,庆之以将军、太守复与随王诞入沔。既至襄阳,率后军中兵参军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振威将军刘颙、司空参军鲁尚期、安北参军顾彬、马文恭、左军中兵参军萧景嗣、前青州别驾崔目连、安蛮参军刘雍之、奋威将军王景式等二万余人伐沔北诸山蛮,宗悫自新安道入太洪山,元景从均水据五水岭,文恭出蔡阳口取赤系邬,景式由延山下向赤圻阪,目连、尚期诸军八道俱进,庆之取五渠,顿[8]破坞以为众军节度。前后伐蛮,皆山下安营以迫之,故蛮得据山为阻,于矢石有用,以是屡无功。庆之乃会诸军于茹丘山下,谓众曰:“今若缘山列旆以攻之,则士马必损。去岁蛮田大稔[9],积谷重岩,未有饥弊,卒难禽[10]剪。今令诸军各率所领以营于山上,出其不意,诸蛮必恐,恐而乘之,可不战而获也。”于是诸军并斩山开道,不与蛮战,鼓噪上山,冲其腹心,先据险要,诸蛮震扰,因其惧而围之,莫不奔溃。自冬至春,因粮蛮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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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南新郡蛮帅田彦生率部曲十封六千余人反叛,攻围郡城,庆之遣元景率五千人赴之。军未至,郡已被破,焚烧城内仓储及廨舍荡尽,并驱略[11]降户,屯据白杨山。元景追之至山下,众军悉集,围山数重。宗悫率其所领先登,众军齐力急攻,大破之,威震诸山,群蛮皆稽颡[12]。庆之患头风,好著狐皮帽,群蛮恶[13]之,号曰“苍头公”。每见庆之军,辄畏惧曰:“苍头公已复来矣。”庆之引军自茹丘山出检城,大破诸山,斩首三千级,虏生蛮二万八千余口,降蛮二万五千口,牛马七百余头,米粟九万余斛。随王诞筑纳降、受俘二城于白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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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正月,世祖出次五洲,总统群帅,庆之从巴水出至五洲,谘受军略[14]。会世祖典签董元嗣自京师还,陈[15]元凶弑逆,世祖遣庆之还山引诸军。庆之谓腹心曰:“萧斌妇人不足数,其余将帅,并是所悉,皆易与耳。东宫同恶不过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为用力。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众军既集,假庆之征虏将军、武昌内史,领府司马。世祖还至寻阳,庆之及柳元景等并以天下无主,劝世祖即大位,不许。贼劭遣庆之门生钱无忌赍[16]书说庆之解甲[17],庆之执无忌白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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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晏驾[18],庆之与柳元景等并受顾命,遗诏若有大军旅及征讨,悉使委庆之。前废帝即位,加庆之几杖,给三望车一乘。庆之每朝贺,常乘猪鼻无幰车,左右从者不过三五人。骑马履行园田,政[19]一人视马而已。每农桑剧[20]月,或时无人,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车,谓人曰:“我每游履田园,有人时与马成三,无人则与马成二。今乘此车,安所之乎。”及赐几杖,并固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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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狂悖无道,众并劝庆之废立,及柳元景等连谋,以告庆之。庆之与江夏王义恭素不厚,发其事,帝诛义恭、元景等,以庆之为侍中、太尉,封次子中书郎文季建安县侯,食邑千户。义阳王昶反,庆之从帝度江,总统众军。少子文耀,年十余岁,善骑射,帝爱之。又封永阳县侯,食邑千户。帝凶暴日甚,庆之犹尽言谏争,帝意稍不说。及诛何迈,虑庆之不同,量其必至,乃闭清溪诸桥以绝之。庆之果往,不得度而还。帝乃遣庆之从子攸之赍药赐庆之死,时年八十。是年初,庆之梦有人以两匹绢与之,谓曰:“此绢足度。”谓人曰:“老子今年不免。两匹,八十尺也。足度,无盈余矣。”及死,赐与甚厚,追赠侍中,太尉如故,给鸾辂辒辌车,前后羽葆、鼓吹,谥曰忠武公。未及葬,帝败。太宗即位,追赠侍中、司空,谥曰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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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宋书》卷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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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沈庆之是刘宋王朝的元老重臣,生于晋末乱世,历仕武帝、文帝、孝武帝、前废帝。他以征讨南蛮的军功逐渐升至高级将领,深为群蛮所畏惧,称他为“苍头公”,一旦见到他率领大军,就会直呼“苍头公已复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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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之虽然出身寒微且文化程度较低,但刘宋历代帝王均视他为国之栋梁。文帝元嘉末年北伐,对沈庆之的劝谏不予采纳,致使前线萧斌、王玄谟大败于北魏太武帝。众将欲固守碻磝,文帝亦下诏军队不许撤退,沈庆之力排众议,陈说利弊,从而保全了宋军实力。文帝为太子刘劭所杀,第三子刘骏任命沈庆之为大将,讨伐刘劭,即位为孝武帝。在此过程中,孝武帝曾犹豫畏缩,全赖沈庆之果敢决断,促使刘骏下定决心,在战斗中指挥得当,最终取得胜利,并相继平定刘义宣、臧质和刘诞的叛乱。孝武帝去世,前废帝暴虐无道,柳元景和颜师伯密谋废立,欲引刘义恭为帝,邀请沈庆之参与。沈庆之将之告发,并助前废帝讨伐徐州刺史刘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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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之向来以耿介著称,在文帝、孝武帝时期,多次表达不同意见,面对前废帝刘子业的暴政,依然直言敢谏,由于屡次批评得失而为前废帝所厌恶。在八十高龄之际,废帝派沈庆之的侄子沈攸之送药赐死,庆之不肯服药,沈攸之遂用被子掩杀之,一代良将如此凄凉地含恨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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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之一生参与了两次废立,第一次是跟随孝武帝起兵讨伐刘劭时期。刘劭杀父自立,为满朝所不容。刘骏与沈庆之占据道义上的优势,此次废立乃是顺势而为。第二次是前废帝时期,重臣柳元景和颜师伯欲立刘义恭为帝,事先延请沈庆之加入,遭到拒绝。之前,吏部尚书蔡兴宗、庆之之侄沈文秀也都劝他参与废立,这实在是由于前废帝荒淫残暴,早已不为文武大臣所能容忍。沈庆之手握兵权,德高望重,参与废立必能成功。从日后其不断规诫前废帝的言行来看,他对废帝的缺陷有着清醒的认识,存在着强烈的不满。为何沈庆之仍要辅佐失道寡助的前废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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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之此举可谓“愚忠”。前废帝即位时才十六岁,沈庆之顾及孝武帝的知遇之恩,决心尽心辅佐幼主。希望靠自己的劝诫使皇帝渐渐成为明主。然而前废帝的所作所为已经极大地引起了朝廷内外的抵触,选择站在前废帝一边就是把自己推向大多数官僚的对立面。蔡兴宗的话很有代表性,“朝廷诸所施为,民间传言公悉豫之。公今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从之祸”,多数官员认为前废帝的行为是由沈庆之参与决定的。另一方面,沈庆之的忠心也并不能为前废帝所完全理解,他的耿直已经成为废帝恣意妄为的障碍。沈庆之为了避祸,闭门不接宾客,尽量使皇帝保持对自己的信任,作出不与他人结党以谋废立的姿态。面对朝野上下寄予他废立皇帝,匡扶社稷的重任,他的回答很值得玩味:“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事至,固当抱忠以没耳。”由此可见,沈庆之的内心在挣扎,而其行为则是无奈的。沈庆之不断向皇帝和同僚表达自己的忠心为国,却不知无论在前废帝还是在大臣眼中,换来的只能是无尽的失望和不满。他所身处的境地已然十分危险,无论哪一派得势,他都必将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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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次的废立问题上,沈庆之的处境颇为尴尬。参与废立的大臣柳元景、颜师伯都是声望极高的前朝元老,欲图拥立的刘义恭也是长期担任中央要职且普遍受肯定的宗室贤王。而沈庆之与刘义恭的关系一般,和颜师伯之间又存在嫌隙,颜师伯曾对令使说:“沈公,爪牙耳,安得预政事”。为了不让颜师伯的势力坐大,沈庆之遂向前废帝告发。作为朝廷最大的实力派,天下安危本系于沈庆之一身,由于他举措失当,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不但给国家的发展稳定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自己也没能免于惨遭杀戮的悲惨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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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能力操控局面的非常时期,如何对众多利益进行取舍,作出对集体和个人最有利的决策,在政治领域显得尤为关键。单纯为了一己私利的实现而忽视大局,则必然连自己的利益都无法保证,沈庆之用自己的经验教训给予我们以深刻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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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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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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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即真:官职由代理而为实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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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除:拜官受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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