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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檀道济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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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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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济，高平金乡人，左将军韶少弟也。少孤，居丧备[1]礼。奉姊事[2]兄，以和谨致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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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创义，道济从入京城，参高祖建武军事，转征西。讨平鲁山，禽[4]桓振，除[5]辅国参军、南阳太守。以建义勋，封吴兴县五等侯。卢循寇逆，群盗互起，郭寄生等聚作唐，以道济为扬武将军、天门太守讨平之。又从刘道规讨桓谦、荀林等，率厉[6]文武，身先士卒，所向摧破。及徐道覆来逼，道规亲出拒战，道济战功居多。迁安远护军、武陵内史。复为太尉参军，拜中书侍郎，转宁朔将军，参太尉军事。以前后功封作唐县男，食邑四百户。补太尉主簿、咨议参军。豫章公世子为征虏将军镇京口，道济为司马、临淮太守。又为世子西中郎司马、梁国内史。复为世子征虏将军司马，加冠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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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熙十二年，高祖北伐，以道济为前锋出淮、肥，所至诸城戍望风降服。进克许昌，获伪宁朔将军、颍川太守姚坦，及大将杨业。至成皋，伪兖州刺史韦华降。径进洛阳，伪平南将军陈留公姚洸归顺。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议者谓应悉戮以为京观[7]。道济曰：“伐罪吊[8]民，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进据潼关，与诸军共破姚绍。长安既平，以为征虏将军、琅邪内史。世子当镇江陵，复以道济为西中郎司马、持节、南蛮校尉。又加征虏将军。迁宋国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兖州大中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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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受命，转护军，加散骑常侍，领石头戍事。听[9]直入殿省。以佐命功，改封永修县公，食邑二千户。徙为丹阳尹，护军如故。高祖不豫[10]，给班剑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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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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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羡之将废庐陵王义真，以告道济，道济意不同，屡陈不可，不见[11]纳。羡之等谋欲废立，讽[12]道济入朝；既至，以谋告之。将废之夜，道济入领军府就谢晦宿。晦其夕竦动不得眠，道济就寝便熟，晦以此服之。太祖未至，道济入守朝堂。上即位，进号征北将军，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进封武陵郡公，食邑四千户。固辞进封。又增督青州、徐州之淮阳下邳琅邪东莞五郡诸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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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讨谢晦，道济率军继[13]到彦之。彦之战败，退保隐圻，会[14]道济至。晦本谓道济与羡之等同诛，忽闻来上，人情凶惧，遂不战自溃。事平，迁都督江州荆州之江夏豫州之西阳新蔡晋熙四郡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持节、常侍如故；增封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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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八年，到彦之伐索虏，已平河南，寻[15]复失之；金墉、虎牢并没，虏逼滑台。加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率众北讨。军至东平寿张县，值[16]虏安平公乙旃眷。道济率宁朔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转战至高梁亭，虏宁南将军、济州刺史寿昌公悉颊库结前后邀战，道济分遣段宏及台队主沈虔之等奇兵击之，即斩悉颊库结。道济进至济上，连战二十余日，前后数十交，虏众盛，遂陷滑台。道济于历城全军而反[17]。进位司空，持节、常侍、都督、刺史并如故。还镇寻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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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太祖寝疾累年，屡经危殆，彭城王义康虑宫车晏驾[18]，道济不可复制[19]。十二年，上疾笃，会索虏为边寇，召道济入朝。既至，上间。十三年春，将遣道济还镇，已下船矣，会上疾动，召入祖道，收[20]付廷尉。诏曰：“檀道济阶[21]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与为比。曾不感佩殊遇，思答万分，乃空怀疑贰，履霜日久。元嘉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不昵[22]之心，附下罔上之事，固已暴[23]之民听，彰于遐[24]迩[25]。谢灵运志凶辞丑[26]，不臣显著，纳受邪说，每相容隐。又潜散金货，招诱剽猾，逋[27]逃必至，实繁弥广，日夜伺隙，希冀非望。镇军将军仲德往年入朝，屡陈此迹。朕以其位居台铉，豫班河岳，弥缝容养，庶或能革。而长恶不悛[28]，凶慝遂遘，因朕寝疾，规[29]肆祸心。前南蛮行参军庞延祖具悉奸状，密以启闻。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便可收付廷尉，肃正刑书。事止元恶，余无所问[30]。”于是收道济及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司徒从事中郎粲、太子舍人隰、征北主簿承伯、秘书郎遵等八人，并于廷尉伏诛。又收司空参军薛彤，付建康伏法。又遣尚书库部郎顾仲文、建武将军茅亨至寻阳，收道济子夷、邕、演及司空参军高进之诛之。薛彤、进之并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以比张飞、关羽。初，道济见收，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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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宋书》卷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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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檀道济是高平金乡人，他出身寒门，幼年丧父，侍奉兄姐，和睦孝顺。刘裕起兵以后，檀道济便跟着两个兄长投奔了刘裕，随刘裕征讨孙恩、平定桓玄之乱、讨平鲁山、镇压卢循叛乱，并且参与北伐后秦的战争，屡立战功。檀道济作战有勇有谋，讨伐桓谦、荀林时身先士卒而不怕死。他攻克后秦，释放俘虏，安抚人心。檀道济历任辅国参军、南阳太守、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散骑常侍等职。刘裕死后，檀道济作为顾命大臣，参与少帝废立之事，后投靠文帝一方，讨平谢晦叛乱，因权势过大而遭忌，被文帝设计伏杀。死前脱帻投地怒言，“你（指文帝刘义隆）这是在自毁万里长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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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济世居京口，加入京口北府后，他追随刘裕讨伐桓玄，后转战南北，凭借出色的军事才能屡战屡胜，为刘裕积累威信和军功并进而称霸北府、建立刘宋王朝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刘裕登基后，他成为北府集团的代表人物。永初三年（422年），檀道济出监南徐兖之江北淮南诸郡军事、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与刘义康共同执掌北府职要，而后又被文帝任命为顾命大臣之一，位极人臣。宋武帝刘裕猜忌心极重，在位期间大杀功臣、异己势力和前朝宗室，以至人人自危，檀道济却被屡次提拔和重用，原因不外如下数端。第一，檀道济才堪大用。其时王朝初建，根基未稳，为了加强皇权，刘裕需要一批能征善战的猛将去打击和镇压世族等异己力量。第二，檀道济出身京口次等士族，在政治利益上与高门世族相对立。第三，诚如刘裕所言，“檀道济虽有干略，却无远志”。在刘裕眼里，檀道济作战虽有谋略，但是缺乏野心。以上这些综合因素的缀合便是檀道济屡受重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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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死后，檀道济与徐羡之、谢晦、傅亮同为顾命大臣，辅佐皇室。少帝年少，无法单独理政，徐羡之等人不免擅权，由此引发了少帝的不满。而出身高门世族的颜廷之、谢灵运等人对谢晦等次等士族把持朝政心有不甘，遂撺掇义符、义真兄弟联合起来，以期共除权臣。徐羡之等人出身次等士族，与高门世族之间存在着政治利益的剧烈冲突，为了自保，同时也为了防止高门世族再次进入权力中枢危及社稷，遂谋划废立之事。檀道济在少帝登基前，长期担任其属官，两人感情不薄，故而对徐羡之等人废少帝的意图“屡陈不可”；但另一方面，谢灵运等人若掌握权柄，则寒门势力一定会遭到打击和驱逐。在权衡利弊后，檀道济遂决定与顾命集团合作，废黜并杀害了少帝义符与庐陵王义真，拥刘裕第三子、荆州刺史刘义隆回京即位，是为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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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即位后，徐羡之等人自知犯谋逆大罪，必不能被容忍。于是自握兵权，钳制朝廷。这时徐羡之等人依然视檀道济为一党，放心让其镇守广陵，手持重兵。但檀道济自己本不愿参与废立之事，在整个过程中其一直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皇帝和顾命大臣的冲突愈演愈烈，檀道济却与文帝宠臣王昙首的兄弟王弘“弥相结附，每构羡之等”。几年后，文帝开始着手翦除顾命集团的势力，诛杀了徐羡之、傅亮，其后又准备讨伐谢晦。文帝明白如若争取到檀道济的支持，则自己的全盘计划就可以稳操胜券，因檀道济参与了废立之事，大臣认为其人不可信任，然而文帝指出：“道济从人者也，曩非创谋，抚而使之，必将无虑。”道济果然被文帝成功招抚，在平定谢晦的过程中立下大功，事后追封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增封千户，可见这时文帝对其极为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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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济在两次政治斗争中摇摆不定，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正如田余庆先生在《东晋门阀政治》中评价刘牢之和高雅之父子曰：“卷入上层政治漩涡的将门，不知如何自处，行动相当盲目”，用来概括檀道济也是十分妥帖的。檀道济在重大政治斗争面前无所适从的特点，注定其只能充当皇权与其他权臣进行政治博弈的棋子，这也是酿成檀道济本人悲剧结局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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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盛世，文帝起用刘义康等人，意图加强皇权。檀道济战功显赫，威望甚高，左右心腹皆百战之将，几个儿子又多具才气，渐渐地引起了朝廷的猜忌。此时的檀道济仍对文帝抱有天真的想法，他说：“我率师扺御外寇，镇守边境，不负国家，国家又何故负我心。”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檀道济没有认清当时的形势和自己的位置，盲目乐观，认为借抵御外寇，镇守边境之职便可彰显自己的重要性，朝廷便不会对其加以显戮，实在太过幼稚。檀道济临死前仍言：“乃复坏汝万里之长城。”至死都不明白功高震主只有一死这个浅显的道理，而历史上开国君主诛杀功臣的例子又是何其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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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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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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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事：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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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称：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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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禽：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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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除：拜官受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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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厉：通“励”，勉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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