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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纪僧真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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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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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僧真，丹阳建康人也。僧真少随逐征西将军萧思话及子惠开，皆被赏[1]遇。惠开性苛，僧真以微过见罚，既而委任如旧。及罢益州还都，不得志，僧真事[2]之愈谨。惠开临终叹曰：“纪僧真方当富贵，我不见也。”乃以僧真托刘秉、周颙。初，惠开在益州，土反，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围寻解。檀越贵门后方[3]大兴，无忧外贼也。”惠开密谓僧真曰：“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政是道成耳。”僧真忆其言，乃请事太祖。随从在淮阴，以闲书题，令答远近书疏。自寒官历至太祖冠军府参军、主簿。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4]之。太祖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萧生断流，卿勿广言。”其见亲[5]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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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徽初，从太祖顿[6]新亭，拒[7]桂阳贼。萧惠朗突入东门，僧真与左右共拒战。贼退，太祖命僧真领亲兵，游逻城中。事宁[8]，除[9]南台御史、太祖领军功曹。上将废立，谋之袁粲、褚渊。僧真启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默己，坐受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太祖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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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欲度广陵起兵，僧真又启曰：“主上虽复狂衅，虐加万民，而累世皇基，犹固盘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为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胡中，窃谓此非万全策也。”上曰：“卿顾家，岂能逐[10]我行耶。”僧真顿首称无贰。升明元年，除员外郎，带东武城令。寻除给事中、邵陵王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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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坐东府高楼，望石头城，僧真在侧。上曰：“诸将劝我诛袁、刘，我意不欲便尔。”及沈攸之事起，从太祖入朝堂。石头反夜，太祖遣众军掩[11]讨。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声甚盛，人怀不测。僧真谓众曰：“叫声不绝，是必官军所攻。火光起者，贼不容自烧其城，此必官军胜也。”寻而启[12]石头平。上出顿新亭，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初，上在领军府，令僧真学上手迹下名，至是报答书疏，皆付僧真，上观之，笑曰：“我亦不复能别也。”初，上在淮阴治城，得一锡趺，大数尺，下有篆文，莫能识者。僧真曰：“何须辨此文字，此自久远之物，九锡之征[13]也。”太祖曰：“卿勿妄言。”及上将拜齐公，已克日，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僧真更请上选吉辰，寻而祖之事觉。上曰：“无卿言，亦当致小狼狈，此亦何异呼沲之冰。”转齐国中书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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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初，带东燕令，封新阳县男，三百户。转羽林监，加建威将军，迁尚书主客郎，太尉中兵参军，令如故。复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太祖疾甚，令僧真典[14]遗诏，永明元年，宁丧，起为建威将军，寻除南泰山太守，又为舍人，本官如故。领诸王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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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风。世祖尝目送之，笑曰：“人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常贵人所不及。”诸权要中，最被盼遇[15]。除越骑校尉，余官如故。出为建武将军，建康令。还除左右郎将，泰山太守。加先驱使。寻除前军将军，遭[16]母丧，开冢得五色两头蛇。世祖崩，僧真号泣思慕。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建武元年，除游击将军，兼司农，待之如旧。欲令僧真治郡，僧真启进其弟僧猛为镇蛮护军、晋熙太守。永泰元年，除司农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为庐陵长内史，年五十五，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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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南齐书》卷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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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所谓幸臣，是君主宠爱的臣子。翻阅二十四史，有十一史为这类人物立有专传，或称“佞幸”，或称“恩幸”，或称“幸臣”。掐指细算，竟纵贯了十个朝代的三十三位帝王，宠幸的佞臣达一百三十多个。幸臣一词，多少带有些贬义的意思，但若仔细探究，其实这些皇帝身边的亲信近臣也未必都是毒瘤，他们或多或少是协助皇帝进行核心决策的圈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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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信近臣历史上早已有之。汉武帝时期，为加强皇帝集权，有意裁抑丞相职权，故启用身边的亲信近臣，给他们加上大司马、侍中、常侍、给事中等职官，可以出入宫闱，参与朝廷军国大事的讨论，由皇帝与亲信近臣形成了宫廷的决策核心，史称“内朝”或“中朝”。这批幸运的亲信近臣包括了卫青、霍去病、主父偃、霍光等人，他们大多为强盛的汉武帝时代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或带兵征战疆场，或为君主出谋划策，或力挽狂澜辅佐刘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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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有一些亲信近臣并非内朝之人，他们是当朝皇帝眼前“热得发烫”的红人，但在后世史学家笔下却没有美名，如汉文帝时代的邓通，钱遍天下终穷困而亡；又如汉武时代的韩嫣，善于骑马射箭和逢迎讨好，但终因犯事而被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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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书》中的《幸臣列传》共记载五人，分别是纪僧真、刘系宗、茹法亮、吕文显、吕文度，但全文近半篇幅均在记述纪僧真，在南齐的历史上，作为亲信近臣的代表，他最为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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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僧真乃南齐高帝（萧道成）时的亲信近臣。《南齐书》记载萧道成将行废立之时，思量与先帝遗命大臣袁粲、褚渊相谋。纪僧真分析道，如今皇帝昏聩，政局动荡，虽然袁、褚位高望重，但天下人并未将扭转乱世的厚望寄托在此二人身上。他恳请萧道成不要坐等受诛，在此存亡之际，应该举兵起事。这些分析令萧道成愈发坚定了起兵废立的决心。及萧道成欲在广陵起兵，纪僧真又进言：纵然当今皇上暴虐无道，但刘宋几代帝王留下的基业还未立时倾塌。如今北度广陵起兵，未必能成功，即使成功了，世人也很有可能视萧道成为乱臣贼子，还是应该想一个万全之策。纪僧真拥立萧道成的忠心和他对事态分析判断的能力，令萧道成对他亲信不已。及后沈攸之反叛，攻打萧道成，在众人有些惶恐之际，又是纪僧真及时稳定住了局面，冷静分析了形势，确保萧道成一步步登上了权力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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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僧真不仅善于分析判断，献言献策，而且笔迹模仿能力也属一流。早在萧道成领导刘宋的中领军时，纪僧真就在其府内任主簿（秘书），萧道成对他十分信任，让他模仿自己的笔迹在文书通告上签名。久而久之，纪僧真的字体和萧道成的一模一样，连萧道成也分辨不清了。萧道成称帝后，又将“报答书疏，皆付僧真”，换句话说，只要萧道成默许，纪僧真就可以用皇帝的名义，在审批、起草诏令的同时，夹杂自己的意见，从而对国事起到部分决策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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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通读《纪僧真列传》，你会发现纪僧真并非阿谀奉承之人，那为何把他选入《幸臣列传》呢？只因为他的出身不好，并非源于士族阶层，而是起于寒门。门第高贵的世家大族，他们不屑于低眉俯首，有时对于皇权都不屑于折腰，对于这些深受皇帝信任的寒门，更是不屑一顾，他们打着正统的士大夫旗号，有意贬损纪僧真等寒门子弟，即使这些寒门子弟生前深受重用，百年以后，依然通过史书体例的编排让你无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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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一方面自认不如士族，同时也因这种自卑心理的支配而企图向士族靠拢，以获得他们的承认，从而跻入士流。纪僧真在得到恩幸后，就开始向士族靠拢，史称他“容貌言吐，雅有士风”，又与士族联婚，为儿子娶了颍川荀昭光的女儿作妻子，最后索性向皇帝提出“乞作士大夫”，并亲自到世家大族江斅家去乞求承认，刚要坐下，被江斅命人搬去座椅，吃了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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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学者指出，频繁的内部斗争和宫廷政变，促使南朝皇帝加大力度任用自己亲信近臣来控制、压制诸王及大臣，这样固然是有利于加强皇权，但引起的内耗对政治的影响比外来压力要大得多。这种“恩幸”现象所带来的恶性循环只有令南朝社会更加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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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要指出，正是这些幸臣不断受到重用，冲击了原先相对稳定的，却由不思进取的世家大族长期把控朝政的局面，为其后新的制度，具有强大活力的新时代的来临提供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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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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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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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赏：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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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事：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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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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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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