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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李林甫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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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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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长平肃王叔良曾孙。初为千牛直长，舅姜晈爱之。开元初，迁太子中允，源干曜执政，与晈为姻家，而干曜子絜为林甫求司门郎中，干曜素薄[1]之，曰：“郎官应得才望，哥奴岂郎中材邪？”哥奴，林甫小字也。即授以谕德，累擢国子司业。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与同列，稍历刑、吏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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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武惠妃宠倾后宫，子寿王、盛王尤爱。林甫因[2]中人白[3]妃，愿护寿王为万岁计，妃德[4]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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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鄂王、光王被谮[5]，帝欲废之，张九龄切谏，帝不悦。林甫惘然，私语中人曰：“天子家事，外人何与[6]邪？”……始九龄繇[7]文学进，守正持重，而林甫特以便[8]佞，故得大任，每嫉[9]九龄，阴害之。帝欲进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谓林甫：“封赏待名臣大功，边将一上最，可遽[10]议？要与公固争。”林甫然许。及进见，九龄极论，而林甫抑嘿，退又漏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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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帝将立太子，林甫探帝意，数称道寿王，语秘不传，而帝意自属忠王，寿王不得立。太子既定，林甫恨谋不行，且畏祸，乃阳[11]善韦坚。……林甫数曰：“太子宜知谋。”帝曰：“吾儿在内，安得与外人相闻？此妄耳！”林甫数危太子，未得志……然太子自以谨孝闻，内外无惎言，故飞语不得入，帝无所发其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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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甫善刺[12]上意，时帝春秋高，听断稍怠，厌绳检[13]，重接对大臣，及得林甫，任之不疑。林甫善养君欲，自是帝深居燕[14]适，沈蛊衽席，主德衰矣。林甫每奏请，必先饷[15]遗左右，审[16]伺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性阴密，忍诛杀，不见喜怒。面柔令[17]，初若可亲，既崖阱深阻，卒不可得也。公卿不由其门而进，必被罪徙；附离[18]者，虽小人且为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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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帝诏天下士有一艺者得诣阙就选，林甫恐士对诏或斥己，即建言：“士皆草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乱圣听，请悉委尚书省长官试问。”使御史中丞监总，而无一中程[19]者。林甫因贺上，以为野无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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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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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时有以材誉闻[20]者，林甫护前[21]，皆能得于天子抑远之，故在位恩宠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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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甫无学术，发言陋鄙，闻者窃笑。善苑咸、郭慎微，使主书记。然练文法，其用人非谄附者一以格令持[22]之，故小小纲目不甚乱，而人惮其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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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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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甫居相位凡十九年，固宠市[23]权，蔽欺天子耳目，谏官皆持禄养资，无敢正言者。补阙杜璡再[24]上书言政事，斥为下邽令。因以语动其余曰：“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25]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争路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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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甫疾儒臣以方略积边劳，且大任，欲杜[26]其本，以久己权，即说帝曰：“以陛下雄材，国家富强，而夷狄未灭者，繇文吏为将，惮矢石，不身先。不如用蕃将，彼生而雄，养马上，长行阵，天性然也。若陛下感而用之，使必死[27]，夷狄不足图也。”……（安禄山）卒称兵荡覆天下，王室遂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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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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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李林甫在《新唐书》中被列入《奸臣列传》，这是《新唐书》以春秋笔法笔削历史、臧否人物的具体表现，也是宋人秉承的历史观对于有唐一代的盖棺定论。另外，南宋史学家袁枢在《通鉴纪事本末》一书中设有“李林甫专政”一章记载其专权始末，从这位史学家采择历史的具体实践中，我们可以一窥李林甫其人对于玄宗朝政局走势的影响，乃至对整个唐代历史的发展有着何其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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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由恩荫出身，并无文学才能和士林声望，故而执政源干曜“素薄之”，而对同是恩荫出身的御史中丞宇文融，源干曜则“引与同列”。在朝廷中，宇文融与中书令张说分属对立阵营，尔后的李林甫和张九龄延续了这一分化态势。本传在刻画李林甫这一人物时，着力于从两个方面来表现李林甫其人，即唐太子的废立问题和排斥经由科举考试而获拔擢的文士。李林甫在政治举措中的重大错误亦由这两个方面所触发，尤其是其排斥文士的行为，直接导致朝廷改变以“文士为将”的政策，转而任用蕃将为节度使，这就为安史之乱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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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废立太子的问题上，李林甫一开始属于武惠妃及寿王的阵营，主要是由于“时武惠妃宠倾后宫，子寿王、盛王尤爱”，而作为其对立面的张九龄则极力庇护身为国之储君的太子。于是在玄宗讨论废太子一事时，张九龄与李林甫之间便展开了一场政治博弈。张九龄因公忠体国而“切谏”的立场，与李林甫基于“善刺上意”而迎合玄宗的立场，自是大相龃龉的。然而张九龄因屡屡忤旨而遭贬谪，李林甫则因“善刺上意”而“恩宠莫比”，太子瑛最终被废。在此局势下，“储宫虚位，玄宗未定所立”，李林甫遂建言“寿王年已成长，储位攸宜”，而这时，玄宗却认为“忠王仁孝，年又居长，当守器东宫”，乃立其为皇太子。欲图扩大私权的李林甫计划再度落空，于是在其后“巧求阴事以倾太子”，并“屡起大狱以危之”，其中包括诬罪太子妃韦氏一系、散布太子谋反的流言，玄宗则不断保护太子。在储君这一国家根本的问题上，唐玄宗可谓是心知肚明，故而对李林甫迎合皇帝私权的行为表现出相当冷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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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新唐书》本传所载，我们认为，李林甫得到玄宗信任的契机，实源于玄宗宠妃武惠妃、内侍高力士和舅舅姜皎等人，李林甫为巩固权势，将科举出身的官僚作为主要压制对象，而扳倒张九龄的政治举动一举打破了由科举出身的官僚把持政权中枢的主导态势。其后，李林甫废除由文官担任边镇节度使而后进入中央担任宰相的制度，而改以任用外族出身的蕃将专任边镇节度使，以期遏制文士出将入相的政治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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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自唐开元二十二年（734年）担任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以来，到天宝十一载（752年）为止，始终居于宰辅之位，在巩固权势的过程中形成了以其为首的权臣体制，后由杨国忠加以继承。李林甫担任宰辅的开元、天宝之际，正处于中国历史上一个大的变动时期。在此过程中，出身科举系统的官僚与源自恩荫系统的李林甫在国家政策的抉择和政治利益的分配中，进行了或明或暗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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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李林甫列传》称李林甫“自无学术，仅能秉笔，有才名于时者尤忌之”。又“时帝诏天下士有一艺者得诣阙就选”，李林甫“恐士对诏或斥己”，用了一定手腕，以致“无一中程者”。对于那些确有才能而为人所知者，李林甫则运用政治手段使天子远离之，最显著之例即李林甫与张九龄之间的政治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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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末年，唐朝政局暗潮涌动。对此情况，张九龄与李林甫皆有所察觉，然而两者的认识却截然不同，以至于产生了两种政治理念的竞逐。具体表现在太子废立、牛仙客“出将入相”和对待蕃将政策等具体问题上。张九龄从国家和儒家政治的立场出发，对玄宗的不当做法进行了劝谏，故而触犯了玄宗。与之相反，李林甫则强调皇帝的个人意志和决定权，两者的不同立场是从皇权公私的两个维度而加以阐发的。李林甫始终以君主独裁的理论作为维护权势和压制同僚的武器。玄宗末年，皇权扩张的倾向加剧了依附于皇权体制下的李林甫专权，权臣的意志影响了国势的走向，李林甫所执行的由蕃将出任边镇长官的政策最终导致了安史之乱的爆发和藩镇割据局面的出现。李林甫祸国殃民的政治策略给唐王朝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从此唐王朝走上了下坡路，直至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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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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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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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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