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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170718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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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黄巢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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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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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曹州冤句人。世鬻盐，富于赀。善击剑骑射，稍通书记，辩给[1]，喜养亡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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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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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巢攻关，齐克让以其军战关外，贼少[3]却[4]。俄而巢至，师大呼，川谷皆震，时士饥甚，潜[5]烧克让营，克让走[6]入关。承范出金谕军中曰：“诸君勉报国，救且[7]至。”士感泣，拒[8]战。贼见师不继，急攻关，王师矢尽，飞石以射，巢驱民内堑，火[9]关楼皆尽。始，关左有大谷，禁行人，号“禁谷”。贼至，令孜屯关，而忘谷之可入。尚让引众趋谷，承范惶遽[10]，使师会以劲弩八百邀[11]之，比[12]至，而贼已入。明日，夹攻关，王师溃。师会欲自杀，承范曰：“吾二人死，孰当辨者？不如见天子以实闻，死未晚。”乃羸[13]服逃。始，博野、凤翔军过渭桥，见募军服鲜燠[14]，怒曰：“是等何功，遽然至是！”更为贼乡[15]导，前贼归，焚西市。帝类郊祈哀。会承范至，具言不守状。帝黜宰相卢携。方朝，而传言贼至，百官奔，令孜以神策兵五百奉帝趋[16]咸阳，惟福、穆、潭、寿四王与妃御一二从，中人西门匡范统右军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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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以尚让为平唐大将军，盖洪、费全古副之。贼众皆被发锦衣，大抵辎重自东都抵京师，千里相属。金吾大将军张直方与群臣迎贼灞上。巢乘黄金舆，卫者皆绣袍、华帻，其党乘铜舆以从，骑士凡数十万先后之。陷京师，入自春明门，升太极殿，宫女数千迎拜，称黄王。巢喜曰：“殆[17]天意欤！”巢舍[18]田令孜第[19]。贼见穷民，抵金帛与之。尚让即妄晓人曰：“黄王非如唐家不惜而辈，各安毋恐。”甫[20]数日，因大掠，缚棰居人索财，号“淘物”。富家皆跣[21]而驱，贼酋阅甲第以处，争取人妻女乱之，捕得官吏悉[22]斩之，火庐舍不可赀，宗室侯王屠之无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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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斋太清宫，卜日舍含元殿，僭即位，号大齐。求衮冕不得，绘弋绨为之；无金石乐，击大鼓数百，列长剑大刀为卫。大赦，建元为金统。王官三品以上停，四品以下还之。因自陈符命，取“广明”字，判其文曰：“唐去丑口而著黄，明黄当代唐；又黄为土，金所生，盖天启”云。其徒上巢号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以妻曹为皇后，以尚让、赵璋、崔璆、杨希古为宰相，郑汉璋御史中丞，李俦、黄谔、尚儒为尚书，方特谏议大夫，皮日休、沈云翔、裴渥翰林学士，孟楷、盖洪尚书左右仆射兼军容使，费传古枢密使，张直方检校左仆射，马祥右散骑常侍，王璠京兆尹，许建、米实、刘瑭、朱温、张全、彭攒、李逵等为诸将军游弈使，其余以次封拜。取趫伟五百人号“功臣”，以林言为之使，比[23]控鹤府。下令军中禁妄杀人，悉输兵于官。然其下本盗贼，皆不从。召王官，无有至者，乃大索里闾，豆卢[3、崔沆等匿永宁里张直方家。直方者，素豪桀，故士多依之。或告贼纳亡命者，巢攻之，夷[24]其家，[3、沆及大臣刘邺、裴谂、赵濛、李溥、李汤死者百余人。将作监郑綦、郎官郑系举族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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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乘舆次[25]兴元，诏促诸道兵收京师，遂至成都。巢使朱温攻邓州，陷之，以扰荆、襄。遣林言、尚让寇凤翔，为郑畋将宋文通所破，不得前。畋乃传檄召天下兵，于是诏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诸军行营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营司马。数攻贼，斩万级。邠将朱玫阳为贼将王玫裒兵，俄而杀玫，引军入于王师。弘夫进屯渭北，河中王重荣营沙苑，易定王处存次渭桥，鄜延李孝昌、夏州拓拔思恭壁武功。弘夫拔咸阳，筏渭水，破尚让军，乘胜入京师。巢窃[26]出，至石井。宗楚入自延秋门，弘夫傅城舍，都人共噪曰：“王师至！”处存选锐卒五千以白自志，夜入杀贼，都人传言巢已走，邠、泾军争入京师，诸军亦解甲休，竞掠货财子女，市少年亦冒作，肆为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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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伏野，使觇[27]城中弛备，则遣孟楷率贼数百掩[28]邠、泾军，都人犹谓王师，欢迎之。时军士得珍贿，不胜载，闻贼至，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贼执弘夫害之，处存走营。始，王璠破奉天，引众数千随弘夫，及诸将败，独一军战尤力。巢复入京师，怒民迎王师，纵击杀八万人，血流于路可涉也，谓之“洗城”。诸军退保武功，于是中和二年二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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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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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黄巢在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上是一个较为特殊的人。他有着双重的身份，在登上历史舞台前既是盐商又是读书人。安史之乱爆发后，朝廷开始收紧盐铁政策，厉行盐铁官营制度，黄巢盐商的职业在当时的国家法律中属于非法的行当，他虽然出身于盐商家庭，但他并不打算一辈子从事这个非法的行当。年少时候的黄巢读书尚称聪明，颇有参加科举考试以求功名的抱负，在那个“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唐王朝，高中科举是社会各阶层欲图向上流动的极少的途径之一，考取进士并获得官阶显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黄巢终因才情不济，应考数次皆无所成，故而只好回家继承祖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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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不顺遂的黄巢曾写下一首诗以表达自己对于落第的愤懑与不满，诗名为《不第后赋菊》，诗歌写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诗句可谓是气势凌厉，豪气冲天，然而却充满了与传统儒家诗教以温柔敦厚为旨归完全不侔的阵阵戾气。“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诸句，已经把黄巢欲图改朝换代的志向一览无余地暴露了出来。他根本不把这个腐朽的唐王朝放在眼里，现在所要做的只是“待到秋来九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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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符元年（874年），王仙芝起兵，在濮州一带可谓是横行无忌。第二年，造反队伍人数逾万，声势大振。黄巢不甘错过大好时机，他与密友八人亦募兵数千，响应王仙芝声势浩荡的起义。黄巢的起义军横扫河南十五州，最后竟也发展到万余人的庞大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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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死后，起义军的余部陆续和黄巢汇合。此外，其他地方爆发民变的余党也加入了黄巢的队伍，使黄巢的力量越发强大。在一片大好的战略形势下，黄巢对局势的估计是极为清醒的，他深知自己的队伍目前尚不能同唐军主力部队抗衡，眼下只有避其锋芒，采用运动战的战术，唯有如此才能在最大限度上保存自己。故而，我们可以从史书中读到，黄巢从山东起兵后，一路南下打到了广州，其后又从广州出发，北上进攻洛阳和长安，展现出明显的迂回作战态势和战略目的。在声势浩大的运动战过程中，黄巢的队伍以战养战，不断补充兵员和粮草，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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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要完成如此大兵力大范围的作战，无疑需要有相当的支撑作为政治与军事的资本。一方面，部队的战时消耗需要源源不断的给养和兵源补充；另一方面，为了集中优势兵力，在地方层面，黄巢必须把卫戍部队的规模降到最小。这两个难题贯穿了古今中外的各种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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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第一个难题，黄巢是通过以战养战的策略来加以解决的。黄巢部队的构成人员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故而起义军和深陷唐末腐朽政治的普通百姓是有共鸣的。然而，对于富贵人家，黄巢的起义军则采取了暴力的方式。起义军每到一处，一定会将当地的富户劫掠一空，所得的财产粮草，一部分留下自用，一部分分发给穷苦的百姓。通过这个方式，起义军既能够补充给养，又能够顺利地从百姓中补充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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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第二个难题，黄巢的做法也是十分决绝的，在己方无力获取利益的时候，也想方设法使得对方无法染指其中。黄巢的军事方针是极为坚定的，即以运动战为战略旨归，不纠结于一城一池的得失，这样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将通过军事胜利所获之资源拱手让人的困境。针对这一难题，黄巢以地方世家大族作为突破口。从汉末魏晋以来，世家大族就是历代中央政府极力争取的对象，注重乡党传统的古代社会无论是在资源调配、舆论导向还是在治安维护上都需要这支力量的参与，政府需要节约行政成本以达到统治预期。黄巢起义军所到之处，世家大族均被连根拔起，这一政策极大动摇了唐政府的有效统治。每当朝廷收复一地，唐政府就会发现实现战损补充的行政举措可谓举步维艰，维护当地的治安问题也变得困难重重，归结其根源，实在于黄巢灭除地方世家大族的战略举措一举击溃了唐政府赖以统治地方的行政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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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军事指挥的黄巢也确实是有才能的，古代历史上是很少有他那样展开大规模运动作战的。作为读书人的黄巢，却是一个与中国传统读书人情怀极为对立的人。虽然他为了笼络人心而去优待读书人，重用读书人，但如果读书人不能为其所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杀害。黄巢有能力，然而其为人却不甚宽厚，故而使得极具才能之人士难以为其所用。黄巢的起义作战最终也使得苍生蒙难，所谓“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韦庄《秦妇吟》）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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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的一生跌宕起伏。从盐商变成了读书人，最终成了农民起义军的领袖。他不甘于受体制的束缚，个性张扬，表现欲强，精力充沛，有行动力。起事之初，黄巢凭借着杰出的政治才能和卓越的军事统帅能力，有效利用了业已掌握的资源，然而同历来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一样，大多难保厥身。黄巢的失败乃在于他不懂得于斗争中扩大有利因素的道理，使本来能够得到的良机错失，终究落得个失败的下场。黄巢并没有执掌一国的才能和器量，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知肚明，以至于在最后的时刻，他对旁人说“砍下我的头，送去朝廷，求个富贵吧”。黄巢是这样在历史舞台上谢幕的。正史对他的评价是以负面的形态呈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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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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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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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辩给：口才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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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亡命：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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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