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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鉴赏辞典 后唐庄宗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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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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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讳存勗，武皇帝之长子也。母曰贞简皇后曹氏，以唐光启元年岁在乙巳，冬十月二十二日癸亥，生帝于晋阳宫。妊时，曹后尝梦神人，黑衣拥[1]扇，夹侍左右。载诞之辰，紫气出于窗户。及为婴儿，体貌奇特，沈厚不群，武皇特所钟爱。及武皇之讨王行瑜，帝时年十一，从行。初令入觐献捷[2]，迎驾还宫，昭宗一见骇之，曰：“此儿有奇表。”因抚其背曰：“儿将来之国栋也，勿忘忠孝于予家。”因赐鸂鶒酒卮、翡翠盘。贼平，授检校司空、隰州刺史，改汾、晋二郡，皆遥领[3]之。帝洞晓音律，常令歌舞于前。十三习《春秋》，手自缮写，略通大义。及壮，便[4]射骑，胆略绝人，其心豁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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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起义云中，部下皆北边劲兵，及破贼迎銮，功居第一。由是稍优宠士伍，因多不法，或陵[5]侮官吏，豪夺士民，白昼剽攘[6]，酒博喧竞。武皇缓于禁制，惟帝不平之，因[7]从容启于武皇，武皇依违[8]之。及安塞不利之后，时事多难，梁将氏叔琮、康怀英频犯郊圻，土疆日蹙，城门之外，鞠[9]为战场，武皇忧形于色。帝因启曰：“夫盛衰有常理，祸福系神道。家世三代，尽忠王室，势穷力屈，无所愧心。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今朱氏攻逼乘舆[10]，窥伺神器，陷害良善，诬诳神祇。以臣观之，殆[11]其极矣。大人当遵养时晦，以待其衰，何事轻为沮丧！”太祖释然，因奉觞作乐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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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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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辛未朔，晨雾晦暝，帝率亲军伏三垂岗下。诘旦[12]，天复昏雾，进军直抵夹城。时李嗣源总帐下亲军攻东北隅；李存璋、王霸率丁夫烧寨，劚夹城为二道；周德威、李存审各分道进攻，军士鼓噪，三道齐进。李嗣源坏夹城东北隅，率先掩[13]击，梁军大恐，南向而奔[14]，投戈委[15]甲，噎塞行路，斩万余级，获其将副招讨使符道昭洎大将三百人，刍[16]粟百万。梁招讨使康怀英得百余骑，出天井关而遁。梁祖闻其败也，既惧而叹曰：“生子当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诸子乃豚犬尔。”初，唐龙纪元年，帝才五岁，从武皇校猎于三垂岗，岗上有玄宗原庙在焉。武皇于祠前置酒，乐作，伶人奏《百年歌》者，陈[17]其衰老之状，声调凄苦。武皇引满，捋须指帝曰：“老夫壮心未已，二十年后，此子必战于此。”及是役也，果符[18]其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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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旧五代史》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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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四月己巳，帝升[19]坛，祭告昊天上帝，遂即皇帝位，文武臣僚称贺。礼毕，御应天门宣制：改天佑二十年为同光元年，大赦天下，自四月二十五日昧爽[20]以前，除十恶五逆、放火行劫、持杖杀人、官典犯赃、屠牛铸钱、合造毒药外，罪无轻重，咸赦除之。应蕃汉马步将校并赐功臣名号，超授检校官，已高者与一子六品正员官，兵士并赐等第优给。其战殁功臣各加追赠，仍定谥号。民年八十已上，与免一子役。内外文武职官，并可直言极谏，无有隐讳。贡、选二司，宜令有司速商量施行。云、应、蔚、朔、易、定、幽、燕及山后八军，秋夏税率量与蠲[21]减。民有三世已上不分居者，与免杂徭。诸道应有祥瑞，不用闻奏。赦书有所未该[22]，委所司条奏以闻云。是岁，自正月不雨，人心忧恐，宣赦之日，澍雨溥[23]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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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旧五代史》卷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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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己巳朔，亲祀昊天上帝于圜丘，礼毕，宰臣率百官就次称贺，还御五凤楼。宣制：“大赦天下，应同光二年二月一日昧爽已前，所犯罪无[24]轻重常赦所不原[25]者，咸赦除之。十恶五逆、屠牛铸钱、故意杀人、合造毒药、持杖行劫、官典犯赃，不在此限。应自来立功将校，各与转官，仍加赏给。文武常参官、节度、观察、防御、刺史、军主、都虞候、指挥使，父母亡殁者，并与追赠；在者各与加爵增封。诸藩镇各赐一子出身[26]，仍封功臣名号。留后、刺史，官高者加阶爵一级，官卑者加官一资。应本朝内外臣僚，被朱氏杀害者，特与追赠。应诸州府不得令富室分外收贮见钱，禁工人熔钱为铜器，勿令商人载钱出境。近年已来，妇女服饰，异常宽博，倍费缣绫。有力之家，不计卑贱，悉[27]衣[28]锦绣，宜令所在纠察。应有百姓妇女，曾经俘掳他处为婢妾者，一任骨肉识认。男子曾被刺面者，给与凭据，放逐营生。召天下有能以书籍进纳者，各等第酬奖。仰有司速检勘天下户口正额，垦田实数，待凭条理，以息[29]烦苛。”是日，风景和畅，人胥悦服。议者云，五十年来无此盛礼。然自此权臣愎[30]戾[31]，伶官用事，吏人孔谦酷加赋敛，赦文之所原放，谦复刻剥不行，大失人心，始于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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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旧五代史》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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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元年七月丁卯，有司上谥曰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是月丙子，葬于雍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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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旧五代史》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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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与梁太祖朱温不同，后唐庄宗李存勗的一生更像是一个过山车的轨迹。从战场一路厮杀到皇位，抵达自己的人生巅峰后没有多久，就如同流星一般陨落了。历史的功过是非，自有评说，给后人留下的经验教训在今天看来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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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勗的父亲李克用曾经是朱温的得力帮手，同时也是实力相当的对手。朱温担心李克用势力太过强大会威胁到自己，于是便设计想要除掉他，但是天不遂人愿，朱温的阴谋并没有得逞，自此以后，两家就结下了深仇大恨。在朱温不断征讨的同时，李克用始终都是其心头大患。后来李克用抱憾而逝，而朱温则登上了王位，建立了新的王朝。于是李克用的遗憾顺其自然地托付给了他的儿子李存勗，也就是后来后唐王朝的建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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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勗不仅智慧胆识过人，而且还颇为通晓《春秋》，谙习音律，从小就具备了不凡的才能，唐昭宗对他也是颇多赞赏，认为他是“将来之国栋也”。甚至连他的对手朱温也不得不钦佩他的才能，发出“生子当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诸子乃豚犬尔”的感叹。除了自身卓越的才干，李存勗的成功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有愿意为他而力战到底的忠心将士。李存审、李嗣源等得力干将的忠心耿耿，也使得李存勗的征战道路如虎添翼，也就无怪朱氏梁朝的覆灭。李存勗就这样实现了父亲未了的心愿，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建立了新的王朝。可惜多才多艺、从小就精通音律的李存勗，最终却败在了自己的手中。他对伶人的偏爱和重用，一步步地演变成为一部王朝覆灭的历史。后唐建国初期，为了稳固江山，李存勗也采取了不少利国惠民的措施，而且还亲自带领士兵平定战乱。但是好景不长，他无条件地重用前朝的伶人，将权力交付给他们，使得忠臣敢怒不敢言，终于作茧自缚，以至“权臣愎戾，伶官用事，大失人心”。伶官景进本是蠹国乱政的祸首，却被李存勗视为心腹，“军机国政皆与参绝”。伶官们颠倒是非，玩弄朝政，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无恶不作，而身居王位的李存勗却毫无危机之感，任其兴风作浪，仅仅不到三年时间，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把自己的忠臣推到了背叛的境地。不仅如此，登基之后，他的荒淫无度也逐步显示出来，寻欢作乐，纵欲无度。伶人们投其所好，各处搜刮美女进献，招兵买马。奸人当权，国家岌岌可危，终于把曾经为他死心塌地打江山的大臣李嗣源逼到不得不谋反的地步。失尽民心的后唐王朝至此已时日无多，最终李存勗被流矢射中而亡，而他的部下们也作鸟兽散，他的尸骨落得无处可归的境地，最后被一个伶人拿乐器盖在尸首上一把火焚烧干净。这样的结局也让后人哑然失笑。一生宠幸伶人，最后由伶人收尸，也算是对他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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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李存勗的一生，充满了传奇的意味。执掌江山，需要的不仅仅是谋略和智慧，更为重要的是自控。太执迷的爱好和不加限制的放纵，带来的只有毁灭的恶果，再动听的音律如果没有控制就只是噪音。正如史书对李存勗的评价：“外则伶人乱政，内则牝鸡司晨。靳吝货财，激六师之愤怨；征搜舆赋，竭万姓之脂膏。大臣无罪以获诛，众口吞声而避祸。夫有一于此，未或不亡，矧咸有之，不亡何待！静而思之，足以为万代之炯诫也。”“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朝代的更迭和君王的兴亡，一次次阐述了这个朴实而又深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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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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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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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拥：抱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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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捷：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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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遥领：谓不在任所，自他方遥远监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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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便：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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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陵：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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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攘：侵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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