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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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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人，司空逢之子也。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后颇折节。举孝廉，累迁至河南尹、虎贲中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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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董卓将欲废立，以术为后将军。术畏卓之祸，出奔南阳。会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引兵从术。刘表上术为南阳太守，术又表坚领豫州刺史，使率荆、豫之卒，击破董卓于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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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从兄绍因坚讨卓未反，远，遣其将会稽周昕夺坚豫州。术怒，击昕走之。绍议欲立刘虞为帝，术好放纵，惮立长君，托以公义不肯同，积此衅隙遂成。乃各外交党援，以相图谋，术结公孙瓒，而绍连刘表。豪桀多附于绍，术怒曰：“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又与公孙瓒书，云绍非袁氏子，绍闻大怒。初平三年，术遣孙坚击刘表于襄阳，坚战死。公孙瓒使刘备与术合谋共逼绍，绍与曹操会击，皆破之。四年，术引军入陈留，屯封丘。黑山余贼及匈奴于扶罗等佐术，与曹操战于匡亭，大败。术退保雍丘，又将其余众奔九江，杀杨州刺史陈温而自领之，又兼称徐州伯。李傕入长安，欲结术为援，乃授以左将军，假节，封阳翟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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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术在南阳，户口尚数十百万，而不修法度，以抄掠为资，奢恣无猒，百姓患之。又少见谶书，言“代汉者当涂高”，自云名字应之。又以袁氏出陈为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遂有僭逆之谋。又闻孙坚得传国玺，遂拘坚妻夺之。兴平二年冬，天子播越，败于曹阳。术大会群下，因谓曰：“今海内鼎沸，刘氏微弱。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何如？”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参分天下，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孰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至殷纣之敝也。”术嘿然，使召张范。范辞疾，遣弟承往应之。术问曰“昔周室陵迟，则有桓、文之霸；秦失其政，汉接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广，士人之众，欲徼福于齐桓，拟迹于高祖，可乎？”承对曰：“在德不在众。苟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虽云匹夫，霸王可也。若陵僭无度，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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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孙坚死，子策复领其部曲，术遣击杨州刺史刘繇，破之，策因据江东。策闻术将欲僭号，与书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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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无道，陵虐王室，祸加太后，暴及弘农，天子播越，宫庙焚毁，是以豪桀发愤，沛然俱起。元恶既毙，幼主东顾，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修文，与之更始。然而河北异谋于黑山，曹操毒被于东徐，刘表僭乱于南荆，公孙叛逆于朔北，正礼阻兵，玄德争盟，是以未获从命，橐弓戢戈。当谓使君与国同规，而舍是弗恤，完然有自取之志，惧非海内企望之意也。成汤讨桀，称“有夏多罪”；武王伐纣，曰“殷有重罚”。此二王者，虽有圣德，假使时无失道之过，无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恶于天下，徒以幼小胁于强臣，异于汤、武之时也。又闻幼主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德，天下虽未被其恩，咸归心焉。若辅而兴之，则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使君五世相承，为汉宰辅，荣宠之盛，莫与为比，宜效忠守节，以报王室。时人多惑图纬之言，妄牵非类之文，苟以悦主为美，不顾成败之计，古今所慎，可不孰虑！忠言逆耳，驳议致憎，苟有益于尊明，无所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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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不纳，策遂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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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因河内张炯符命，遂果僭号，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乃遣使以窃号告吕布，并为子娉布女。布执术使送许。术大怒，遣其将张勋、桥蕤攻布，大败而还。术又率兵击陈国，诱杀其王宠及相骆俊，曹操乃自征之。术闻大骇，即走度淮，留张勋、桥蕤于蕲阳，以拒操。〔操〕击破斩蕤，而勋退走。术兵弱，大将死，众情离叛，加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江、淮间相食殆尽。时舒仲应为术沛相，术以米十万斛与为军粮，仲应悉散以给饥民。术闻怒，陈兵将斩之。仲应曰：“知当必死，故为之耳。宁可以一人之命，救百姓于涂炭。”术下马牵之曰：“仲应，足下独欲享天下重名，不与吾共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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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虽矜名尚奇，而天性骄肆，尊己陵物。及窃伪号，淫侈滋甚，媵御数百，无不兼罗纨，厌粱肉，自下饥困，莫之简恤。于是资实空尽，不能自立。四年夏，乃烧宫室，奔其部曲陈简、雷薄于灊山。复为简等所拒，遂大困穷，士卒散走。忧懑不知所为，遂归帝号于绍，曰：“禄去汉室久矣，天下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割疆宇。此与周末七国无异，唯强者兼之耳。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人户百万，以强则莫与争大，以位则无所比高。曹操虽欲扶衰奖微，安能续绝运，起已灭乎！谨归大命，君其兴之。”绍阴然其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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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因欲北至青州从袁谭，曹操使刘备徼之，不得过，复走还寿春。六月，至江亭。坐篑床而叹曰：“袁术乃至是乎！”因愤慨结病，呕血死。妻子依故吏庐江太守刘勋。孙策破勋，复见收视，术女入孙权宫，子曜仕吴为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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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天命符验，可得而见，未可得而言也。然大致受大福者，归于信顺乎！夫事不以顺，虽强力广谋，不能得也。谋不可得之事，日失忠信，变诈妄生矣。况复苟肆行之，其以欺天乎！虽假符僭称，归将安所容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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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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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人，是司空袁逢的儿子。袁术少年时以侠气闻名，经常与诸贵家子弟飞鹰走狗，游猎为戏，后一改往日习性，屈已立志。被推举为孝廉，经过几次迁升官至河南尹、虎贲中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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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董卓将要行废立皇帝之事，以袁术为后将军。袁术害怕董卓之祸，出京师直奔南阳。正好此时长沙太守孙坚杀南阳太守张咨，率其兵将投奔袁术。刘表上疏奏请袁术为南阳太守，袁术又上表奏请孙坚代理豫州刺史，命孙坚率荆、豫二州之兵，在阳人击败董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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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的堂兄袁绍乘孙坚进讨董卓未回，路途遥远，派遣其将领会稽人周昕夺取孙坚的豫州。袁术大怒，进攻周昕将他赶跑。袁绍建议拥立刘虞为帝，袁术平时好放纵自己，害怕立年长之君会受拘束，便以公义为托词不肯同意，二人因此积怨而渐有隔阂。于是各自外交党援，以互相图谋对方，袁术结交公孙瓒，袁绍联结刘表。当时豪杰之子多归附袁绍，袁术生气地说：“这群小子不追随我，却跟随我家的奴隶吗？”又给公孙瓒去信，称袁绍不是袁氏之子，袁绍听说很生气。初平三年，袁术派遣孙坚进军襄阳攻击刘表，孙坚战死。公孙瓒命刘备与袁术合谋一起进逼袁绍，袁绍与曹操合击，将二人之军击败。初平四年，袁术率军进入陈留，屯据封丘。黑山军余众及匈奴于扶罗单于帮助袁术，与曹操军战于匡亭，袁术军大败。袁术退保雍丘，又率其余众逃奔九江，杀扬州刺史陈温而自代其职，又兼称徐州牧。李傕进入长安后，想结交袁术为外援，便授他以左将军，假节，封阳翟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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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袁术在南阳时，南阳户口还有数十百万，但袁术不修明法令制度，以抄掠供应军资，极尽奢侈没有限度，百姓忧患。又少时曾见到谶书，谶书说：“代汉者当涂高”，袁术自称其名字正应谶语。又认为袁氏出于陈国是舜的后代，以黄代赤，是德运的次序，于是有僭逆称帝的打算。又闻知孙坚得到传国玉玺，便拘执孙坚的妻子将玉玺夺了过来，兴平二年冬，天子流亡，兵败于曹阳。袁术大会手下僚属，对他们说：“现在海内鼎沸，刘氏微弱。我家四代皆任公辅，百姓所归，我想应天顺民即帝位，诸位认为怎么样？”众僚属没有人敢回答。主簿阎象进前说：“从前周朝自后稷直至周文王，积功累德，与商三分天下而有其二，仍然依臣礼奉事商王。明公您虽然累世昌盛，与周相比哪一个更盛？汉室虽然衰微，还没有到殷纣那样衰败的地步。”袁术默然不语，命人召张范。张范称病不来，使其弟张承去应命。袁术问张承说：“从前周王室衰微，则有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霸业；秦朝失其政，汉接替而治之。现在我以土地广大、士人众多为资本，想要做齐桓公那样的事以求福，模仿汉高祖的事业，可以吗？”张承回答说：“事情成败在于道德而不在于人多。如果能以德去符合天下人的愿望，虽说是单独一人，也可以成就霸业。如果不守本分僭越无度，逆时而动，这是被众人所抛弃的事，谁能参与呢？”袁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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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孙坚死后，其子孙策又统领其部众，袁术派遣孙策进攻扬州刺史刘繇，孙策击败刘繇，遂占据江东。孙策闻知袁术将要僭称帝号，送给他书信劝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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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无道，欺凌暴虐王室，祸加于太后，残暴及于弘农王之身，天子流亡，宫殿宗庙烧毁，因此豪杰发愤，沛然俱起。元凶既已毙命，幼主东归，便命王使奉命，宣明朝廷之恩，息武事修文德，与万民重新开始。然而河北袁绍图异谋于黑山军，曹操荼毒遍于东边徐州，刘表僭越作乱于南边荆州，公孙度叛逆于朔北，刘繇阻我之兵，刘备争盟，因此未能服从朝廷之命，止息干戈。我还以为使君您将要与国同心共谋，而您却舍此不加救助，全然有自取天下之志，恐怕这不是海内所企望您的意思。成汤讨伐夏桀称‘有夏多罪’，周武王讨伐商纣，说：‘殷有重罚’。这两个王，虽有圣德，假使当时在位君主没有失道的过错，也没有理由逼取其王位。现在主上不是有过恶于天下，只不过是因为幼子胁迫于强臣之手，与成汤、周武之时并不一样。又听说幼主明智聪敏，有早成之德，天下虽然还未蒙其恩德，但众人都已归心。如果辅佐而使他兴盛，则周公旦、召公奭那样的美德，是率土之内所期望您的。使君您五代相承，为汉宰相，荣宠之盛，无与为此，应当效忠诚守臣节，以报答王室。时人多迷惑于图纬之言，随意拘于不正之文，苟且进言以取悦主人为美，不顾成败之计，这是古今所慎重的，能不深思熟虑吗？忠言逆耳，异议招致憎恶，但如果有益于您，不敢有所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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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不听，于是孙策和他断绝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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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年，凭借河内人张炯的符命，袁术终于僭号称帝，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设置公卿百官，祭祀天地。于是派遣使者将僭称帝号告诉吕布，并且为其子聘吕布之女为妻。吕布拘执袁术使者送于许都。袁术大怒，派其将领张勋、桥蕤进攻吕布，结果大败而回。袁术又率兵进攻陈国，诱杀陈王刘宠及陈国国相骆俊，于是曹操亲自率兵来讨伐袁术。袁术听说非常害怕，立刻逃跑渡过淮水，留下张勋、桥蕤屯据蕲阳抵御曹军。曹操大败桥蕤将其斩首，张勋退兵逃走。袁术兵力微弱，大将战死，众心离散。加上天旱年荒，士民饥饿寒冷，江、淮间百姓相食殆尽。当时舒仲应出任袁术所设置的沛国国相，袁术交与舒仲应十万斛米作为军粮，舒仲应将这些粮米全部散发助济饥民。袁术闻听大怒，陈列兵将准备将舒仲应斩首。舒仲应说：“我知道一定会死，故意这样做的。宁愿以一人之命，救百姓于困苦之中。”袁术下马拉住他说：“仲应，您想单独享受天下重名，不与我共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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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虽然自重名声崇高奇行，但他天性骄傲放纵，尊崇自己欺侮他人。及至僭称帝号，奢侈更甚，侍妾数百，无不身穿数重罗纨之衣，饱食美饭佳肴，而以下将士饥饿困乏，从不看视抚恤。于是物资储备空虚用尽，不能自立。建安四年夏，便焚烧宫室，投至灊山投奔其部将陈简、雷薄。又被陈简等人拒绝，于是大为窘困，士卒散逃。袁术忧懑不知所为，便送归帝号于袁绍，说：“福禄离开汉室已经很久了，幸赖天下扶持，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割土地。这与周末七国割据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强者能兼并群雄统一天下。袁氏受天命当为君主，符瑞显明。现在您拥有四州，户口百万，以强而论则没人能与您争大，以位而论则没有人能与您争高。曹操虽然想要扶衰辅微，但怎么能接续已绝之运，兴起已经灭亡的东西呢！谨将天命献给您，希望您使之兴盛。”袁绍暗中答应了他的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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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术因而想北往青州投奔袁谭，曹操命刘备在半途截击，袁术不能通过，又返回寿春。六月，袁术至江亭，坐在竹席上叹息道：“袁术竟到了这种地步吗！”于是愤慨郁闷成疾，吐血死。妻子儿女投靠袁术故吏庐江太守刘勋。孙策攻破刘勋，袁术妻子儿子又被孙策收留照看，袁术的女儿被选入孙权宫中，儿子入仕东吴任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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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论曰：天命符验之事，可得而见，不可得而言之。然而大体受大福的，一定是归因于信顺吧！事情不以顺行，虽然力量强大智谋深远，也不能得到。谋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日益失去忠信，变诈之事就会任意而生。何况又肆意胡行，是要欺骗上天吗？虽然假符僭称帝号，哪里是他可以容身的归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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