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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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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字季齐,南阳鲁阳人也。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又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隐于壶山之阳,受业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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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记其日时。客后有从蜀都来,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从东起,须臾大雨,火遂得灭”。于是天下称其术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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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帝初,征为博士。至建光元年,复诏公车赐策书,征英及同郡孔乔、李昺、北海郎宗、陈留杨伦、东平王辅六人,唯郎宗、杨伦到洛阳,英等四人并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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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建二年,顺帝策书备礼,玄纁征之,复固辞疾笃。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病不肯起。乃强舆入殿,犹不以礼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雠,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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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四年三月,天子乃为英设坛席,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头,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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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初被诏命,佥以为必不降志,及后应对,又无奇谟深策,谈者以为失望。初,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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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既善术,朝廷每有灾异,诏辄下问变复之效,所言多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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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学,以图纬教授。颍川陈寔少从英学。尝有疾,妻遣婢拜问,英下床答拜。寔怪而问之。英曰:“妻,齐也。共奉祭祀,礼无不答。”其恭谨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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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陵,灵帝时以谄事宦人为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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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郤巡,学传英业,官至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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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弛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弘时务也。及征樊英、杨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无它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本乎礼乐,适末或疏。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乖之数迹乎?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赊无用之功,至乃诮噪远术,贱斥国华,以为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与夷狄同也。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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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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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字季齐,是南阳鲁阳人。年轻时在三辅学习,掌握了《京氏易》,又通晓五经,还善于以观察天象变化来预测吉凶,擅长天文算数,通晓《河图》《洛书》和七种纬书,以及推算天文历法、预知灾难的法术。他隐居在壶山之南,向他求学的人从四面八方到他这里来。州郡的官员先后多次以礼相请,他都没有答应;公卿这样的高官推举他为贤良方正、有道,他也都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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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暴风从西面刮来,樊英对来求学的人说:“成都市里火势很猛烈。”因此他含了一口水向西方喷去,而且让人记下当时的日期和时辰。后来有从蜀都来的客人,说起:“那天城里着起了大火,当时突然从东方涌来一片黑云,一会儿便下起了大雨,大火就这样被雨浇灭了。”从此后天下人都盛赞樊英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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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安帝初年,樊英被征为博士。到建光元年,皇帝再次下诏,命令叫“公车”的官署赐给他策书,并且征召他和同郡的孔乔、李昺,北海的郎宗、陈留的杨伦和东平的王辅共六位,但只有郎宗和杨伦应征前往洛阳,樊英等四位都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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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建二年,汉顺帝派人带着皇帝的策书,备好礼品,带着黑色的币、帛去征召樊英,他仍然借口说病重,推辞不去。于是,皇帝下诏严厉斥责郡、县的各级官员,并亲自登车出发了。樊英出于无奈,只好前往京都,到京后又推说有病、不肯上朝。皇帝就派人用轿子硬把他抬到皇宫,他却仍然不向皇帝行礼。汉顺帝大怒,对他说:“我能让您生,也能让您死;能使您高贵,也能使您低贱;能让您富有,也能让您贫困。您为何对我的要求如此怠慢?”樊英说:“我受命于天。我若能活够一辈子,那是天意,我若突然死去,那也是天意。陛下您怎能让我生、让我死啊!我见到残暴的君主就像见到仇人一样,连在他的朝廷上站一下都不愿意,又怎么能成为高贵的人呢?而我即使身为百姓,生活在土墙之中,却是安逸自得,就是让我去当天子我也不去,又怎能说我是低贱的人呢?陛下您怎能使我高贵、使我低贱啊!我对于没有礼遇的官位,即使是有万锺俸禄的高官,我也不接受;而如果能使志向得以实现,即使是粗茶淡饭我也会很满足。陛下您又怎能使我富有、使我贫困呢?”汉顺帝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却敬重他的名望,于是让他出宫,并让太医去给他治病,每个月还派人给他送去羊和酒作为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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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永建四年三月,天子竟然为樊英建坛,又在坛上设席,让公车作车前的领路人,命令尚书捧着引车轴的皮带,极其隆重地去迎接樊英。顺帝又赐给他几案和手杖,用对待老师的礼节对待他,向他请教政事的得失。樊英不敢再推辞,就做了五官中郎将。几个月后,樊英说自己病加重了,天子就下诏封他为光禄大夫,恩准他告老还乡,并命令他所在地的官员送去一千斛粮食,又经常在八月里送给他一头牛,三斛酒。如果他去世,就要用中牢之礼来祭祀他。樊英辞官不受,又有诏书说让他一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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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刚刚接受诏命时,人们都以为他一定会大展宏图。到后来他回答皇帝的询问时,又没说出什么奇谋妙计,和他谈论的人因此感到失望。张楷是和樊英一道被征入朝的,他后来对樊英说:“天下有两种为人处事的方法,就是‘出’和‘处’。以前我见你出山,以为你一定能辅佐当今圣上,救助天下万民。而开始时你以贫贱之躯,激怒了至尊的圣上;等到做官享受爵禄之后,又没听说你有什么救助天下的方法。你这些做法实在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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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精通方术,朝廷每逢遇到反常的自然现象,就要下诏向他询问这些变化和恢复之后的结果,他的答复大都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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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樊英曾写过一本《易章句》,世间称之为“樊氏学”。他教给学生图纬之学。颍川的陈寔年轻时曾向樊英学习。一次陈寔病了,他妻子派使女到樊英那里去下拜、询问,樊英下床答复并向她回拜。陈寔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何这样做。樊英答道:“‘妻’的意思是‘齐’,是与丈夫共同祭祀的。按照礼节应该这样答复她。”樊英就是这样恭敬谨慎地对待别人。他七十多岁时,在家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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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孙子樊陵,在汉灵帝时巴结宦官而做了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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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的郤巡学习和传布樊英的方术,做官做到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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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论曰:汉代所说的那些名士,他们的官位和恩宠,从上面的叙述便可以知道了。虽然朝廷对待名士的态度有时宽松,有时严格,有时接近,有时疏远,常常有不适当的情况,然而那些装得道貌岸然,凭借其学问与技能来换得名声官位的人,绝不是能调和世间万事万物、解决当前重大问题的人啊。在征召樊英、杨厚做官之时,朝廷对他们奉若神明,而他们在朝廷里竟然毫无特别之处。樊英的名望最高,对他的诽谤也最多。李固、朱穆等人认为那些没做官的人完全是欺世盗名,就是这个原因。然而还没做官的人希望以此来成名,君主则通过对他们以礼相待来吸引更多的人才。宽恕那些没用的人而把他们当作有用的人对待,这样那些有用的人才就有可能变得无用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即使是很华美的文章,若遇到国家衰败之时也就无用了,尽管礼和乐是国家的根本,遇到衰微的时代也就被荒废了。至于说它们能陶冶士大夫的思想性情,使人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它们,这种情况难道不正是大道深邃幽远,不合于一般常规的表现吗?而有的人却不能理解常人达不到的境界,宽恕无用的“功劳”,甚至于贬低礼乐,蔑视和排斥掌握大道的隐士,以为致力于骗术就可以拯救危亡的国家,修补法律就可以使天下太平,想尽办法去揣测、侦察被统治的人,挖空心思制定出种种法令,这样做即使能维持一万代,也只能是与野蛮人一样了。孟轲曾经说过:“(我只听说过)用中原的文化去改造野蛮人,没听说过用野蛮人来改造中原文化的。”更何况还有维持不了多久的朝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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